第149节
许娇河像是累了,拂了拂手:“你退下吧,露华。”
“有些东西,不是你有心就能改变的。”
门扉又是一声吱嘎。
若非缓缓冷却的牛乳茶依旧存在,露华像是今日从未来过。
许娇河目送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
侧过面颊笑着摇头,只是不知在笑露华,还是笑自己。
她重新掏出《玄命九宫》,埋首于灵材的比对之中,强行驱逐脑海内的情情爱爱。
比对的事务不算繁琐,不出一刻钟,她便得出结论,还剩下三种灵材,就能凑齐书上的清单。
这数量残缺的药植,就像一个越来越迫近的诅咒,宣告着距离他们分开还剩下多少时间。
许娇河的眼前重复出现的,是纪若昙所居的外院屋内尽数漆黑的灯火。
她又不自觉想起他们的过往。
但其实快乐的日子好像刚开始萌芽没多久,就被纪若昙亲手斩断了。她甚至都无法确切地知道,纪若昙斩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也许是自己没有利用了价值,也许是他终将成仙飞升。
许娇河不再摆弄灵材,她端起手畔全然冷却的牛乳茶一口气饮下。
放了很多糖的牛乳茶,喝起来回味有点苦,就像她此刻的情绪。
哪怕不想将来,不念过去,单单品味她和纪若昙的甜蜜时光,那回忆的基调也带着交易、合作、结盟的名词,以及互相遮掩的心思,是不纯的、苦涩的。
许娇河放下支木,闭合窗阁。
她亦吹灭室内的灯火,褪下外衣闭目平躺在拔步床之上。
过了很久很久,在许娇河迷迷糊糊即将步入梦境之时,忽然感觉到相隔一层肌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出现了一只浅青色的蝴蝶,那蝴蝶停落在不起眼的角落,像是在对她行注目之礼。
许娇河想要抬起眼皮,最终却抵挡不住睡意来袭。
……
蝴蝶乍现于门窗紧闭的屋内的记忆,持续到了第二日许娇河晨起。
她醒得很早,比往昔提前半个时辰。
山水屏风的时间正好是卯时末刻,睡眠的不足丝毫没有影响许娇河的意志。
清晨的院外也不安静。
许娇河侧耳倾听,时不时有来回奔忙的脚步声传入她敏锐的听觉之内。
她披了衣服坐起身来,阖目使用识灵之术,探知房间的空气中有没有残留的灵力。
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
微小的希冀落空,许娇河的瞳孔深处难掩失意之色。
她暗自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
纪若昙正是因为不想见面才早早灭了灯,又怎么会趁着深夜释放灵蝶潜入房间来看望她?
许娇河用力拍打两下自己睡得酡红的面孔,待心绪平复后翻身下床。
她一摇床畔的金铃,训练有素的露华立刻带着两名女婢进来侍奉洗漱。
“我昨天数了数需要的灵材,发现还少几味,是那些搜罗的人漏了吗?”
许娇河坐在梳妆台前,任凭其中一位女婢替她扣上靠近颈项处的纽绊。
露华在背后为她打理着长发,低声回答道:“奴婢再三耳提面命,面对夫人的委托,他们也不敢不尽心,只是剩下的几种灵材极其珍贵,往往可遇不可求,短时间之内,很难凑得上来。”
许娇河问道:“那要多久才能有?”
“这……奴婢也不好说……”
模棱两可的答案令得许娇河颇为不满:“你要多去催催。”
“是,奴婢想着,这几种灵材时常出现在高阶修士历练的秘境之中,不如从这方面着手。”
“我又不认识那些高阶修士。”
许娇河嘟囔了一句。
但她说完话又倏忽忆及一处所在,“繁阁那里——”
言语堪堪起了个头,被外面一声骤然拔高的动静打断。
许娇河惊得心肝一颤,不虞地蹙起两弯柳叶眉:“外面怎么那么吵?”
露华顿了顿,道:“今晨卯初如梦世的叶尊主便抵达了云衔宗,她在清思殿中主持娲皇像的修复仪式,但不知怎的,道君带来的那块补天石,随着灵力的输入竟然直接裂开了,而后碎块中出现了一道指向东方的笔直光束,众人沿着光束的方向出殿,忽见天幕中映出了虚清境的景象。”
“虚清境是什么?”
对于这个词汇,许娇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如何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到过。
“……”
“‘剑荡虚清境,白衣震九州’,是称赞无衍道君威名的颂诗。”
不待露华回应,替许娇河系扣的女婢沉默了须臾,回答道。
“哦,补天石裂开,大家都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一味激动就能把它修好。”
见许娇河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露华犹豫刹那,决定将清思殿内的真相告知:“……紫台提出质疑,言及道君为了贪图功劳,刻意制造了一颗假的补天石。”
“紫台的人当真可笑!”
露华的话音未落,许娇河立刻护起短来。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莫说纪若昙从不在意这些虚浮的名声,便是真的想立下功劳,又何必行如此蠢钝之举——众目睽睽之下,补天石修复不好娲皇像,岂非连瞒都瞒不过去?”
听了许娇河的话,露华响应道:“正是这个理!他们愚蠢,竟把道君也想得如此粗浅!”
她义正辞严地迎合着许娇河的话,直觉则敏锐捕捉到对方不经意的言语间,流泄出来的对于纪若昙的关心,阴雨绵绵多日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晴的迹象。
“那些人还有闲心纠结补天石是不是伪造的——”
“依我看,还不如好好查查那束光,以及虚清境和补天石到底有什么联系!”
许娇河说得义愤填膺。
她可以讨厌纪若昙,可以认为他不可靠、不可信。
但在没有断契之前,他们还是道侣,若纪若昙的身上被泼了脏水,她亦将无法幸免。
“夫人说得对!”
在这方面的话题面前,露华和许娇河谈得十分投契。
她们正痛骂着动机存疑的紫台,外面的喧哗声益发接近。
守门弟子的声音伴随着敲门传入许娇河的耳际:“夫人,道君有事请您过去!”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六日
自内院到外院, 尚有一段路程。
纪若昙点明叫许娇河一个人前去,因此一路行来,队伍之中唯有前来禀告的守门弟子和她二人。
纪若昙寡言少语, 生性喜爱安静。
侍奉在他身边的人也承袭了同样的秉性。
守门弟子埋首行路, 悄然无言,许娇河的心却仿佛有所预兆般惴惴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感, 在她抵达熟悉的屋门前沿, 愈发放大。
守门弟子留下一句“道君就在里面, 夫人请进后”, 连同令侧的同伴一起撤离得飞快。
空荡荡的院落, 转眼只剩下许娇河自己。
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而是大着胆子,透过微启的门扉,窥了窥里头的场景。
房内未曾支起窗阁,晨晖倾洒不进来, 略显阴沉昏暗。
更重要的是, 在她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并未出现纪若昙的身影。
许娇河深呼一口气,强迫鼓胀的脉搏稍稍镇定,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