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与前一阵子云中郡王震怒降下的雪不同,这是京城真正的初雪。它并不大,但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夜,地上也积起了一层。
百姓们拿着竹耙呵着气,三三两两的一边聊着天,一边清扫门前积雪。
宫中也不例外。
偏宫的婢子们还在扫雪,大殿之外已经站满了等着上朝的朝臣。
今日又是一个大朝。距离上次大朝过了半月,不少半月才来一次的大臣都心有戚戚,生怕今日又撞上云中郡王搞事。
胸口里的那颗心半上不下的挂着,没个着落。当天上传出未曾听过的长吟声时,那颗心陡然落下,反而不慌了。
众人齐齐抬头,当先入眼的就是云海之上巨大的鱼类。
文华殿的孙学士出身南海,中举后曾经自请下南海工作多年,跟着渔民不知出过多少次海,此时一见那鱼,就沉声道:“诸位莫慌,是鲸。”
“原来这便是鲸。”
“这天上神仙在云里养鲸,也是雅事。”
自从确定云中郡王飞升成仙,再看这些东西,也就不怎么惊诧了。那都是神仙之物,不管多么神奇,都是应当的。
心里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一声:“景先生,请您跟我来。”
声音清脆,态度恭谨。
再一看,一位漂亮的女神仙满脸含笑地站在他们郡王一步之遥的位置,正领着云中郡王往一旁的……龙上去。
或者那更像是一辆龙车。
那女神仙打开龙腹,云中郡王就在三位随从的保护中当先登了车。
龙腹关闭,金龙一声长吟,天上的其他神仙便纷纷避开,只让龙车通过。
看见这个场景,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云中郡王飞升也就飞升了,左右不管是受罚还是别的,都碍不了他们的事了。可怎么……这郡王爷飞升天上,看起来地位也不低呢?
怎么就有人走到哪儿都天生的金尊玉贵?
他们心中又酸又苦,却又舍不得挪眼。无人注意到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那笔轻微的咔嚓声被龙车的长鸣掩盖,无人听到。
可王公公适时一偏头,却见他们陛下的手掌已经猩红一片。
“陛下!”王公公慌张地走到杨以恒身边,就要伸手去取折断的御笔。
“不要惊慌。”杨以恒轻声开口,“你看到了么?”
王公公抬头,顿时被杨以恒阴翳地眼神钉在了地上!一瞬间,冷汗顿时遍布了全身。
杨以恒眼中有着格外冷静的杀意。
他想灭口。
王公公连忙低头,轻柔地弄杨以恒的手:“陛下怎么弄的?”
“你看到了吗?”杨以恒却只问。
“臣没瞧见。”王公公谨慎地说,“陛下怎么就把自个儿弄伤了?是臣失职。”
没看见?
杨以恒缓缓松开手,任由王公公抽出他掌中折断的御笔。
他的眼神如蛇一般逡巡过底下的朝臣,可群臣们已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惊,谁都没有注意到高台之上安静的小皇帝。
明瓦之上,云中郡王下了龙车,就直接出现在了海底!
他们以无上神力分开了大海,令广袤的海域成为了诸神的乐园。
户部的臣子心头火热:“他们便是这样捕获的鲛人吗……”
若有这样的神仙手段,他们户部还怕什么缺银子!只要找到鲛宫,那可遍地都是金银!
一旁的兵部尚书不住的捋着胡须,他看着这分水成道的手段,只想现在都随云中郡王去了,学会了这一招再回来。若是他们的水师会了这一招,还怕什么水战?
众大臣心头各有各的算盘,明瓦之中云中郡王已经领着随从越走越远。
渐渐地,前后都是深蓝汪洋,除了他与三位随从,竟然再也没有了旁人。
远远的,似有白鲸游曳。只见云中郡王伸出手贴在水上,那白鲸立刻游来,脸上犹似带笑。
明瓦里,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嘉哥,你说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嘉哥?
云中郡王的弟弟,不就陛下一人么?飞升成仙了,怎会多出一个弟弟来?
有朝臣已经身比脑子快地看向了他们的陛下。
却见他们年轻的天子端坐在御座之上,阴影下,是一张看不清楚,却莫名让人心生惧意的脸。
杨以恒死死地盯着那三位随从。
桌面以下,才止住血的伤口又被崩开,鲜红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了明黄的龙袍之上。
明瓦之上,景长嘉回过头。
这个圆形的玻璃通道设计得并不很宽,两个男孩子并肩行走还好,三人就有些挤了。
杨恒寸步不离的跟在景长嘉身边,高远和李和就缀在背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提问的是高远。
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大,景长嘉想了想,才笑着说:“如果这是个海底隧道的话,回答起来倒是比较简单。先做好管子,再把它丢进去,那就成啦。”
李和积极道:“埋管法,我知道!”
“对啦。”景长嘉点头赞赏,“不过我们不是海底隧道,所以通常情况下,它是用亚克力玻璃板拼的。”
“像这种空间限制区域内的大体积拱形亚克力玻璃,建造难度非常的大。”
景长嘉一边讲解着建造方法,一边带着三个小孩往里走。
明瓦下工部的几位大臣满脸的不可置信。
听云中郡王这个意思,他们并非在海底。这倒也说得通,神仙在天上,鲛人在海里。他们需要鲛人取乐,当然无需去往海底的鲛宫。
但为什么,他们听着云中郡王的话,好像这条隧道,是人造的?!这种神迹一般的伟大建筑,是人可以创造的吗……
工部的官员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已经有人忍不住掏出随身的小炭笔小木板,开始记录起来。
有其他六部官员看见这个模样,眉头一皱就要启禀。转头一看,却见他们陛下正死死盯着天上明瓦,一身寒气肆意。就连王公公都比往日里离他更远了一步。
那官员心中打了个突,登时决定继续看着明瓦,就当什么也没发现好了。
杨以恒不是没有看见朝下这些官员的小动作。可他不在乎。
他的亲哥哥有了另外的弟弟,他也不在乎。
他的哥哥是个心软的。当年在北疆,后来回京中,救的、施恩过的人,都不知凡几。幼失怙恃追着他喊嘉哥的人,都能在长公主府里组建一班公主卫。
就连那周贯容,也曾追在他身后,满口嘉哥未曾断过。
他不在乎!
反正哥哥的亲弟弟只有他,哥哥也只会在他身边……
只有他才能喊哥哥!
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并肩同行!
可现在跟在嘉哥身边的那个人,是个什么东西?!
他凭什么可以和他的哥哥并肩而立,凭什么能护在他的哥哥身边。哥哥凭什么……拿待他的态度,对待那个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
三个随从,其他两个根本无关紧要。
可那个寸步不离跟着他哥哥的人,凭什么能拥有哥哥待他的态度?!
那些连哥哥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小动作,那些本能一般的护持与纵容……
更甚至……
杨以恒咬紧了牙关,浑身热汗与冷汗并涌,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