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侥幸而已,”卫景平摆出他的口头禅:“周公子不远千里从京城过来,听说是来找姚先生的,”他皱眉道:“怕是要叫你白跑一趟了,姚先生已于八日前离开上林县回京去了。”
周美彦早从卫巧巧口中得知扑了个空,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启程去追他。”
来都来了,不得目睹一下姚春山究竟收了个什么模样的学生嘛,否则回去怎么跟他爹吹牛皮呢。
心事一了,周美彦立马说道:“我就不叨扰卫伯和卫三哥卫四公子了,这就启程去追姚墨,告辞。”
卫景川看了看卫景平:“那我……送送他?”
他担心这小子的马再惊了。
卫景平见孟氏已备好了上林县的一些点心吃食相送,点头道:“三哥去送送周公子吧。”
……
次日又是上学的日子,自从温之雨让他出师之后,卫景平每日就把书院的藏书阁当教室了,占个角落,一边博览群书,一边仔细琢磨一道又一道历届院试的真题。
十来天嗖地就过去了。
四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嫁娶。
卫长河续弦再娶的酒席就定在了今日,卫家从早几天就张灯结彩,从外头猛一看灯笼挂得比过年还喜庆。他一个大老粗竟娶了个带着开蒙儿子的婆娘,这在上林县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啊,来庆贺的街坊邻居络绎不绝,一大早就把卫家围拢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白鹭书院没有放假,卫景平原先打算请一天假参加卫长河的婚礼来着,谁知道前一天他继婶娘张氏来店里找他,提前给他包了个红包,说不要请假过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在乎这一天看不看见,非让他照常去上学。
所以等卫景平放了学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要改口叫张氏“婶娘”了。张氏一进门,就给家里的姑娘小子每人做了一件衣裳,拿出来送人的时候,卫家都觉得简直捡到宝了。
卫长河这个续弦娶得太可心了。
只是她带来的儿子,那个叫严文瑞的六岁男童,长得干干瘦瘦的,自打进了卫家的门之后就一句话都不敢说,看着可怜见儿的。
……
同一天中午时分,卫景英一路陪着姚春山走走停停,终于进了京城的城门。
宽阔的主路两侧看去皆金钉朱户,雕梁画栋,覆以青瓦,上头镌镂鸟兽飞骧之状,观之巍峨壮丽,光耀夺目。
京城好大啊,眼好晕啊。
卫景英心中底气不足,但姚春山就不一样了,进了城门之后,回到故土,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儿是哪儿,一路指路引着卫景英走到姚宅门前,当家作主地道:“英哥儿,这是我家,来,咱们进去喽。”
“老姚,我就不进去了,”卫景英道:“等我找好落脚点,再来找你。”
卫家还不曾把卫景英做梦想进北衙六军的事告诉姚春山,是以姚春山还不知晓卫景英的事,以为他只是想在京城多逛几日自在下罢了,就道:“你记着这里,哪日不想玩了,或者有事情了,就来家中找我。”
卫景英道了个“好”,转身就走。
姚春山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他走远了才进门归家,远路回来,首要的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他讲究地洗了个彻底,从包裹里取出崭新的衣裳穿在身上。
这是一套褐色缠枝山茶花三色绫绸上杉,下身用方格杂卉八宝闪缎,连靴面都是用的妆花绫罗,活似一身地主老财的衣裳,是孟氏比照着繁楼掌柜许德昌身上的好料子,请上林县最好的裁缝给他裁的,花去三两多银子呢。
他才整好袖边裤脚,外头就有人激动得不成调子:“果真是回来了,门开着呢。”
姚春山赶紧迎出去,看见来人,他神情一紧张嘴巴歪了,更像个地主老财了。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前亲家公周寂然带的一群人,周元礼,周夫人,周美彦,周如梅,姚溪,家丁婆子若干。
周家爷、子、孙三位男人依次是褐色、深蓝色、红色圆领长袍,皆脚踏黑面白底皂靴,颇为齐整的站在他面前……
周如梅今日穿的是淡烟紫色的交领衫群,绣着绿萼梅,而姚溪则梳着双丫髻,穿着淡金竹叶梅花刺绣斜襟,白底交领的褙子,下衬的是印着梅花和墨绿色竹叶的图样,将京城里小小大家闺秀的清雅和贵气显了出来。
周寂然被姚春山这一身绫罗闪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姚春山,又转头对姚溪道:“还不快去给你祖父磕头。”
姚溪屏住气站在她娘身侧,一动不动。
周寂然轻咳一声:“如梅,溪儿?”
溪儿。
姚春山神色一凝。他此刻那模样有些悲怆,又有些滑稽。
作者有话说:
姚墨:社死。
团圆
◎看老主人这打扮,还是在外头发了财回来的。◎
姚溪歪了下头, 两个眸子清炯炯地望着姚春山,过了片刻, 她捏着衣角缓缓朝他走过去。
姚春山俯下身, 与她平视。可眼睛里溢出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除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还是看不清楚小孙女长的什么模样。
走到他跟前,姚溪伸出双臂搂住姚春山的脖子, 小脸贴上他的脸, 悄声说道:“溪儿终于不用对着, ”她比划了一下家里那个四四方方的, 上面御赐“姚墨”二字的木质匾额, 露出小豁牙笑了笑:“喊它爷爷了。”
姚春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来,孩子, 咱们进屋了。”
周如梅上前给他磕了个头,泣不成声:“父亲, 您总算回来了。”
一时百感交集, 想的更多的还是姚春山回来了, 她的女儿姚溪就不再是寄居在外祖舅父家的外孙女表小姐了, 往后就是姚家的嫡女千金了。
日后谈婚论嫁也底气十足了。
姚春山赶紧放下姚溪扶她起来:“叫你们为我一个没用处的老头子担忧了。”
看到姚溪被她外祖家养得这么好,姚春山心中的那个愧疚啊。
周寂然一指着他带过来的婆子老仆:“姚墨啊, 这还是你家的老人儿,你点点人数。”
登时五六个婆子老仆齐齐跪下哭道:“姚墨您总算是回来了。”
看老主人这打扮,还是在外头发了财回来的。
姚春山红着眼睛朝周寂然深深一揖:“寂然兄,什么都不说了,你受我这一礼吧。”
“回屋说。”周寂然拍着他的手臂, 两人步调一致地进屋了。
得, 俩老头搭上话了。
一开始周美彦看见祖孙重逢的场面还红了眼睛, 险些挤出两滴泪来陪着哭一哭,结果一看他祖父拐着姚春山进屋去了,问姚溪:“溪姐儿你家有什么好玩的没?咱去瞅瞅?”
姚溪:“彦表哥,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才一岁多,记不得了。”
一进门她也新鲜着呢。
跟在他俩身后的周夫人给了周美彦一巴掌:“成天就记得个玩,你不是说姚墨在外地收的学生都要考秀才试了,你要是明年考不中举人,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混。”
周美彦耷拉着脑袋:“……”
他娘这是怕他还比不过遥远的上林县的一个小屁孩吗。
姚家是一套五进院的老宅子,厅院修得疏朗有秩,他们一进正厅,婆子老仆们就忙活起来利索地收拾了一番,还烧了开水煮了茶碗,很快就端茶倒水来了。
拉杂一番说起回京路上的事,一直没插上话的周元礼问:“姚叔,你说的陪你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