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晦明不?定的云际似推浪而来,天风浩浩,骤然蓄势而降,打落满庭风雨声?。
元承晚一夜未眠,除却某处犹且隐隐残留的热痛之意,更有心头千般乱绪。
似杂芜蓬麻,引蔓万端。
她定定睁着?眸,翻覆于?软枕之上。
待听得雨歇漏尽,终究忍不?住披衣坐起,循着?曲曲檐廊,行过满月洞门,去寻了一夜未归怀麓院的裴时行。
书房内仍是烛火通明,长公主立在槛外?,叩门无人,唤亦不?应。
她试着?轻推了一下?,竟未上锁,隔扇门上格心错落,顺着?她手中?力道向内退去。
应声?而开。
她正对上裴时行侧脸而望来。
那双素日冷然自持,此刻却微泛红的眼中?黪黑沉沉。
檐角下?雨滴如?滚珠,淙淙落入廊腰处的渎山玉海中?,游鱼曳尾,睡莲浮动。
女?子纤嫩柔足踏着?织金光绢丝绣鞋,微微退了半步。
只因她忽觉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竟主动送入凶兽彀网之中?。
裴时行身上袍服因一夜未换而泛出褶皱,素来交领高掩的衣襟被随手扯散,露出一截冷白肤色。
两腿贲张蕴力,此刻不?羁敞坐,被垂下?的襕边水苍纹衣摆掩盖,却仍是毫不?拘囿地令她明晓了眼前的一切。
元承晚双眸凝在那一团眼熟的蚕丝帕上。
濡湿斑驳,被一只青筋毕现的大掌攥住,挼搓生皱。
比这一幕更冲击心神的是裴时行。
“殿下?,臣已经放过你了。”
他的话音远比方才的目之所及更为粘稠沙哑。
莫名蕴了笑意:“这次,是您自己入臣彀中?来的。”
庭中?冷雨淅淅,旦风抖落满枝叶露,阶旁院角栽的芭蕉阔叶新绿,被打出哀怨之诉。
此处乃是正三品御史的家宅书轩,府上侍人亦不?得轻易至此。是以?,昏昏光线中?自然也无人留意到?,书房门再一次被无声?闭合。
元承晚又被迫放坐到?了昨夜的案上。
所幸裴时行早已收拾过此间狼藉,她此刻触手而去,抚上一片玉滑冰凉,正是那方沉凝润泽的铜石镇纸。
上京正溽暑多雨,江南的梅子也该于?此季应时黄熟,坠果于?蓊郁翠叶中?洗濯出鲜润亮色,望之可生津。
可梅雨亦最是郁蒸,将此间小小书房闷在一片氤氲雨色里?,仿佛身处江南扁舟,令人头脑神昏。
男人水光潋滟的眸中?仿佛下?过一场迷蒙春雨,雨意湿潮,浸润出无数恶念,蔓延生根。
元承晚闭紧了眸。
却听男人冽而哑的声?线流淌过头顶,带着?诱哄意味:“睁开眼望着?我?。”
她眉心轻动,竟是不?敢不?听。
裴时行神情里?显出一种男子此刻特有的轻慢慵懒,又因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听从而愈发愉悦。
甚至忍不?住自喉间沉笑一声?:“怎么?,殿下?嫌弃了?”
平日乖张似狸奴的女?子悬足坐在案上多时,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后撤,琥珀瞳眸倏然张大,死死盯住他不?断试图逼近的手。
“没有没有。”她口中?哄骗,甚至下?意识摇头。
却还是藏不?住满目的嫌弃与惊惶。
裴时行愈发逼近了她,背脊似一张蓄满力的张弓。
她又在他耳旁催促道:“你能不?能快些呀,天都……” 快亮了。
言间似乎恨不?满意他的迟缓。
可话未道尽,便被吞音喉间。
只因裴时行故态复萌,又垂首舔咬上她的肩膀。
五晕罗银红抹胸因她的抽气而颤颤绷紧,自外?头蝉翼般的窄袖衫里?半隐若见。
她终于?忍不?住恼怒。
余光瞥见裴时行的手,又不?是很敢造次。
面上欲怒而不?敢怒。
自敞轩边的雕花窗里?半窥而去,花光柳色眩人眼处,书案上的女?子轻轻翘起莲足,半套在足上的绣鞋啪嗒一声?落了地,却无人在意。
她面前宽肩窄背的高大男人完全?将女?子的身形遮蔽,只能窥见她终究忍不?住探出雪白藕臂,搂低那男人脖颈,甚至轻轻摩挲他的后颈,仿佛意在安抚。
男人也的确顺从地为她俯首称臣。
却在下?一刻,一男一女?,两人先后发出低低的痛呼。
仿佛被对方咬下?一块皮肉。
塘中?芙蓉方才在急潮春雨中?被打的欹斜无定,异常辛苦。此刻天光雨霁,在清爽旦风中?抖落一身甘露,终是风平浪静。
听雪昨夜被雨声?缠扰,夜阑方得片刻安眠,此刻稍稍起迟。却见殿下?正在金枝鎏银盆里?打了桂花胰子,一遍复一遍铱錵地净手。
那身新换的榴红罗裙也皱作一团,被扔在殿角的地毯上。
她启口欲问,却被听云掐了个激灵。
头脑昏然的小丫头终于?望出殿下?的心情不?佳,识趣地闭口,揉着?腰走开了。
自那夜后,裴时行便收拾行装住到?了衙署中?。
听雪后知后觉,是裴氏子惹了殿下?生气,这便轻易地被逐出家门了。
就该如?此,她心中?忍不?住更爱殿下?些!
可听云却觉两位主子是在互相置气,可这对生来尊贵的男女?一个骨气硬过一个,高高扬起脖颈,谁也不?肯向谁低头。
她暗暗焦急,可望着?殿下?惬意如?往日的模样,又不?敢出言。
这般内情乃是到?了两日之后,辛盈袖来府上请脉方才得以?一探究竟。
长公主素日身骨极佳,如?今怀相也好,辛盈袖并无忧虑,亦无多少话语须得嘱咐。
却是长公主先开口问她要了消淤化痕的药膏。
“殿下?恕罪,臣今日思虑不?周,身上并未置此物。殿下?如?今用药需多加小心,容臣下?晌回署中?为殿下?亲自配制。”
她一双清眸忽闪,乍然望见长公主耳骨红痕。
复又不?着?痕迹将目光下?移至她点染了嫣红口脂的唇边。
依稀可见细小伤口。
及至成年方自朴俗乡野入得繁华上京的辛医正心头暗嘶一声?,啧叹不?已。
连忙垂眼,不?敢再看。
只她思及崔恪,又忍不?住在心头腹诽:
是否如?他们这般外?表清隽冷情的男子,实则背地里?都是如?此放浪?
同一时刻,元承绎已同裴时行闭殿议事?两个多时辰,此刻正事?谈罢,瞩目于?这位近臣兼妹婿唇上的伤口,笑意难忍。
皇帝故意询言:“含光这是怎的了,怎在唇间破了这么?大一块皮,啧。”
言间似乎憾极这位谪仙郎君形貌有损,成了块微瑕白璧。
虽这口子方才结痂,可裴时行近两日已被众同僚或直或曲地询问过数遍。
是以?此刻,他眉目不?动,口中?熟练地说出早已讲过千百遍的托辞:“谢陛下?关怀。不?过是前日夜雨,臣骑马时不?慎被道旁枝叶划了面。”
“哦,竟是如?此。那这枝叶可真是跋扈刁蛮。”
可见皇帝其人并无丝毫心照不?宣的美德,此刻硬要点出。
但长身玉立的裴时行却有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