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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其实裴时行幼承裴矩庭训,并?不似她想象的一般讷于?世故人情?。

至少不似掌管刑狱的崔少卿一般终日冷面,一人便可抵寺门口?端坐的獬豸,牢头龇牙咧嘴的狴犴。

他?方才一人等候于?此,便也?趁着这?难得的空隙来思索一番,究竟该如何将贼子捉拿归案。

只是凝神之?际忽听来人蛩音,一时警醒,这?才忘了披上往日端方温然的皮。

却不料叫她看去了。

裴时行不欲令她发现?更多端倪,恳声道:“臣知晓了,多谢殿下赐教。”

长公主瞥眼望去,这?男人牵着她的手,正凝神细听。

俊面上长睫默默垂覆于?眼睑,红唇也?自愧地抿起,倒是一副温顺又无害的模样。

只是她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裴时行?”

“嗯。”

“你又在?装相?”

男人似乎笑了一声,无奈道:“臣没有。”

小公主素来敬慕忠臣良将,幼时受的是温厚养德的训诫,平日里对上那些老?家伙也?都是一副恭谨模样。

她若是喜欢君子,那他?就能继续保持住这?副模样。

作为一个君子,携手与妻子同道而归时,还该做些什么呢?

裴时行思量片刻,主动启口?问道:“殿下今日入宫,一切顺利否?”

“不告诉你。”

不说?

裴时行侧头,垂眸望着自己手里牵的小公主,她唇畔带了调皮笑意,是故意如此。

再?观神色,亦不见任何心结。

想必是无事。

“好。”他?仍是宽厚地对她妥协。

毕竟,有所?问有所?不问也?该是君子行径。

夫妇二人一道自禁宫回府,可长公主的鸾车方才拐进兴庆坊,裴时行远远便留意到一辆极其碍眼的双搭漆轮青盖马车,正由马夫驭停一旁。

果真又是那阴魂不散的青皮郎。

前段时日长公主因了唇上伤痕难以示人,闭门数日不出,也?谢绝了诸多来帖。

故而裴时行虽偏居于?廨房之?隅,不得亲自在?贵主跟前侍奉,却也?不甚担心有墙外的狂蜂浪蝶趁机前来勾引。

可此刻再?见这?面白心黑的青皮郎,裴时行心中竟也?不复以往,从容笃定许多。

或许是因他?近来同元承晚相处甚为融洽。

如今二人夜眠一榻,同床共枕,真正如胶似漆。

甚而他?昨夜还自贵主怀中咬花吮蕊,先了孩儿一步,于?那一痕香雪堆中做了回医官,率先尝得香甜滋味。

其实人与人生来本就是不同的。

便如此刻,有人可以与长公主同车共座;有人却只能茕茕孑立,似一条食不充饥的鬣狗一般,巴巴守在?旁人家门。

当真是现?眼。

故而待沈夷白同裴时行见礼之?时,第一瞬便敏锐地感知到他?神态超然,俊面含笑。

甚至对着自己隐隐生出了俯视之?感。

只听裴时行道:“多日不见表兄,表兄当真是越发灵妙脱俗了,想必于?道修一途进益颇多。”

沈夷白闻言复拜一礼。

他?同裴时行自前番二人独对之?时便算撕破脸皮,如今也?不耐烦与他?饶舌。

真真是令人作呕。

着青纱道袍的出尘男子将忧切目光转向长公主:

“听闻殿下昨夜遇险,在?下鄙无门路,不得窥探贵主凤体?康安。只好亲自叨扰一遍,不知殿下心绪可有稍定?”

裴时行暗自揣摩这?人话里的九重心窍,正欲启口?代劳。

却被元承晚暗暗自身后抬臂,上手掐在?他?后腰一侧。

这?是要他?闭嘴的意思。

“劳表兄挂心,本宫并?无事。”

长公主面上的感激与欣喜都十分得体?:“今日天炎,表兄等候多时了,快随本宫入门饮一杯茶。”

沈夷白哪有不应。

三人一同入了府门,方行至庭中照壁,长公主婉转话音又起:

“本宫代驸马向表兄告罪,他?尚有满室案牍要理,便由本宫招待表兄可好?”

“……”

同一处地方,同样的三个人,同样的借口?,似曾相识的威胁。

或许略有不同的是,长公主背过?身来对他?美眸轻睐一瞬,裴时行仿佛自其间看出了些安抚与恳求的意味。

她都这?般望他?了,他?如何不应?

方开解过?自己一遍的裴时行面上带出歉然笑意,维持住风度挥袂而去。

长公主府室庐清靓,夏日庭生如积芳草,日影自亭间疏疏而落。

元承晚同沈夷白对坐庐中,望茶汤细密悠远,自壶中亦可挥洒出一片日月。

“在?下近来闭门阅经,未曾登门拜访殿下。不知昨夜那些歹人可有捉拿归案?”

元承晚亲自为沈夷白斟茶,眼皮轻垂,遮覆住所?有情?绪:“尚未。”

昨夜安康坊的动乱出了人命,沈夷白身为修道之?人,念过?数遍慈悲,方才复问道:

“那殿下可曾留意到那些贼子有何异样,在?下听闻昨夜便封了九门,可皇城卫与三司一道出人捉拿,至今仍未有音讯。”

元承晚昨夜本就是心觉有异,宣阗一来朝贺,当夜便有宣阗打扮的刺客来刺杀她们,实在?太过?巧合,这?才有意去试探。

可她也?只将这?疑点告诉了裴时行一人而已?。

长公主面上神色不露一丝端倪,只颦眉轻叹道:

“表兄有所?不知,本宫头一回见那般刀戈血染的骇人场面,哪里还顾得了旁的。”

沈夷白歉意地垂了眉目,仍是风骨蕴藉的模样。

眼底却渐渐积聚起阴翳。

自他?的视角恰能望得见元承晚高?凸的腹部,近一月未见,那孽胎在?她腹中长的极好,又大了许多。

也?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她被另一个男人染指,甚至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处正被她以玉指下意识轻抚的地方当真是碍眼至极,令沈夷白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笑意。

这?孩子就不该存在?,裴时行亦不该存在?。

可没有关?系,所?有的一切都要一步步来。

如今种种,只不过?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些许意外,他?会一处处解决。

口渴

崇仁坊街南榆林巷中往百尺, 有一处三进?宅院。其间飞桥阑槛,明暗相通。

此地?多豪左富商聚集,故而这宅院自外表看来并不算得打眼。

宅中主?人居处, 青竹翠簇,极尽清幽雅意。室中设一案,上有抄录至半的?《黄庭经》,字迹飞白?俊逸, 不难看出主人的随和拔俗。

可此刻跪在?内堂的人却似乎颇为畏惧这位信道奉善的?主?人。

眼下已密密出了浑身冷汗, 穿堂夏风吹过, 如黏凉的?蟒蛇游鳞过背, 令他更加克制不住地?战栗。

若长公主?得以亲自?一观, 便?能自?那双眼看出,此人正是昨夜提刀同她有过对视的?异族男子。

可此刻再望, 这人分明是骨相平缓的?中原人长相, 哪里是什么宣阗刺客。

面容平凡的?男子独跪两个时辰, 方等得沈夷白?归来?。

来?人眼含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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