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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曼没有太为难她,她用没拿烟的那隻手,去捏陈谨悦的脸蛋,力道轻轻的,语气也温柔,她说:“你不要欺负你姐。”
“……嗯。”陈谨悦把头低下去,觉得有点难过。
烟快烧到尾巴了,这其中一小半被赵曼抽掉,一大半是被风带走了。赵曼把烟放进嘴里,很重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头那个红点明明灭灭,莫名像刚才那个漫长的红灯,一闪一闪,看着两人各怀心思。
她缓缓把飘渺的烟雾吐出,开始讲这个很早以前的故事。
“没有特别复杂,我和你姐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偶尔一起开个会,不熟。”
“你姐总是在认真干活,不爱和人说话。”
“我一开始不是特别喜欢她,她太闷了,好像全世界除了工作,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事情。”
“而且她那个小领导,就欺负她,她根本不反抗。我不喜欢逆来顺受的人。”
“不过我有一天发现她其实也不那么沉闷。有一次情人节,我正巧撞见她准时下班出现在花店里。”
“我当时在花店对面和人聊天,我看她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捧满天星,然后她拦了辆的士走了,应该是去约会了。”
陈谨悦听到这里,转身趴在了栏杆上,偷偷红了耳朵。
赵曼继续。
“后来我拿这件事调侃她,我问她是不是恋爱了?”
“她怎么说?” 陈谨悦没忍住接了话。
赵曼被突兀地打断,她眨眨眼,说:“嗯?她说没有。”
“哦。”
“而且那阵子,她情绪变得不稳定,很沮丧。但至少不是之前总那么沉闷的样子了,碰巧我们有个项目在一起,我和她就变得熟悉起来,我也会安慰她,尽管我一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谨悦把头埋进手臂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衣服蹭在阳台栏杆上,沾上一片此前留下的雨滴。
“我跟你姐熟了之后,我发现她生活压力很大。之所以很少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毕竟不管怎么说,作为普通人,能进这家公司实属不易。”
“你还在听吗?”她看着把头埋在臂弯里的陈谨悦。
“因为我要讲重点了。”
陈谨悦站直了,耳朵竖起来,“在听,怎么你还人工划重点……”
“怕你错过你姐的高光时刻。” 赵曼很爽朗地笑了一声。
“我们这样相处了几个月后,到了年中晋升季,你姐虽然那阵子状态不好,但因为之前的产出都有目共睹,所以被提报晋升主管了。”
“我有时候觉得,在职场少交点朋友是正确的,不然感情这种事啊,会影响人的很多决定。”
陈谨悦侧过头去看她,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姐那个老欺负她的小领导,姓王,叫王成帆。在一次会议结束之后,对我说了些暧昧不明的话,你可以简单理解成性骚扰。”
陈谨悦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性格比较火爆,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我就向上级反映,但我和你姐在两个大部门,领导们处理这种事情,你知道的,一群男人,他们隻觉得说了两句也没少块肉,何况搞不好是我误会了呢。再说我也拿不出实质性证据。”
“索性我就准备离职了,觉得这个破地方也没什么好留下的。”
“结果你姐拦住我了。”
赵曼停下了。
“然后呢?” 陈谨悦觉得和个人为什么总是话说一半,钓在那,快把她急死了。
“我口渴了。”
“……”
“你等着。” 她赶忙回到室内,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又顺手取了件外套。在陈芳不理解的眼神里,急匆匆地再一次回到了阳台。
她把水递给赵曼,还将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像上次她们在西餐厅的露台上那样。
赵曼很得意地喝了一口水,继续。
“你姐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走?’,我说我知道我没做错什么,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结果她说她有经验。”
“对,我当时的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
“我瞪大了眼睛,我以为王成帆这个王八蛋是不是对她也做了什么。”
“还好,不是。”
陈谨悦松了一口气,顺便在心里又吐槽了一遍赵曼一句话分两次说的坏习惯。
“你姐说,她办理入职那天,好多新人坐在一间大会议室里。人事负责人走进来,说今天在座的各位,如果男生还没有收到体检报告,请登记,后续出结果了,记得补交。如果是女生,我需要说声抱歉,你们需要推迟入职时间,直到体检报告出来。”赵曼怪腔怪调地学着那个人事负责人说话。
“为什么?怕怀孕?”
“对呀,你没在国内上过班,你也应该听过这种事吧。”
“嗯……然后呢?”
“然后,你姐是有体检报告的那个,她顺利入职了。但她竟然在年底集团的调查问卷里写了这件事。”
“我们公司是有女性权益保障部门的。虽然我说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是个男的也挺讽刺的,但大公司嘛,你说他这不好那不好,可他们表面功夫会做好的,而且很害怕舆论风险。那现在有个人这么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们就会意识到有人记得这件事,尽管他们不一定是真的和你同一立场感到愤怒,但他们会害怕这件事蔓延到互联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