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酩酊错把阿兄唤
白衣纸人领着桑重和阿绣走出庭院,弯弯曲曲,穿过几条花径,经过数处亭台,来到一座金阶玉砌的殿宇前。回廊灯火辉煌,铛的一声响,清韵悠扬,仿佛是钟声。
桑重和阿绣循声看去,钟晚晴穿着紧身的夜行衣,立在一口铜钟旁,纤细得仿佛一根柳枝,手里拿着个铜磬子。
桑重目光顿在那口钟上,近前几步,诧异道:“这是天璇钟?”
钟晚晴点点头,转脸向他们一笑,道:“我刚偷来的。”
阿绣道:“你从哪里偷来的?”
钟晚晴放下铜磬子,拿出一个银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
她喝了一大口,道:“我本想抓住那个冒充我的假观音,带回来审问,可是这样又有些麻烦。”
“聪明如我,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我在观音祠里撒了一点追魂香,放了她和假龙女一马。与你分手后,我便循着追魂香找到了金波门,原来假观音是周鑫的姐姐白露仙子,假龙女是周鑫的娘子。”
“周鑫曾在山市春晖楼调戏阿绣,被我教训了一下,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想必因此报复我。”
钟晚晴摇了摇头,道:“真是的,不想着管好自己的男人,只知道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毕竟慈悲为怀,不与她们一般计较,偷了钟便回来了。”
她走到石桌边坐下,向果盘里拈起一枚李子吃了,道:“你们说她们是不是嫉妒我貌美?”
阿绣翻了个白眼,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石凳凉,桑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蒲团给她垫着。他心是细的,只要他愿意,会是很体贴的丈夫。
阿绣被喂了颗糖似的,抿着嘴笑了,得意地瞥了钟晚晴一眼。
小女人,男人给她一点好,她便在别的女人面前得意起来。钟晚晴把不屑挂在脸上,桑重看着她,道:“钟姑娘,你可知周鑫和蝎郎君失踪了?”
钟晚晴愣了愣,道:“他们失踪了?难道周鑫娘子和白露仙子怀疑是我干的?”
桑重道:“多半如此。”
钟晚晴叹了口气,满不在乎道:“我也无法证明不是我干的,随她们误会去罢。”
桑重道:“贫道有法子证明,只要姑娘把天璇钟交给贫道,贫道向掌门师兄他们解释清楚,请他们派人去找周鑫和蝎郎君。找到他们,误会自然消除。”
钟晚晴眼珠转了转,道:“可是我听说这口钟很值钱呢,我辛辛苦苦拿回来,就这么交给你,岂不是亏大了?”
桑重道:“那你想怎么样?”
钟晚晴一手托腮,喝了两口酒,道:“三日后,我把这口钟送到山市的永源当铺,你们带着灵石去赎罢。”
这分明是敲诈,阿绣怕桑重不高兴,道:“你就让桑郎带回去罢。”
钟晚晴笑着伸手捏她的脸,道:“你才认识他多久?心就偏向他了?难怪人家说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在下面呢!”
阿绣涨红了脸,啪的一声,用力拍开她的手,窘迫地看了一眼桑重,对钟晚晴道:“桑郎好歹是客,你也不知收敛些!”
钟晚晴看着泛红的手背,上挑的眼角透出一点讥讽,道:“我怕什么,他又不是我的情郎,我不必在他面前装贞洁烈妇。”
阿绣眉头一拧,面露愠色,桑重忙道:“贫道答应钟姑娘的条件。”
阿绣看向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钟晚晴道:“算你识相。”
桑重道:“贫道相信姑娘是真心为阿绣好,阿绣如今有了身孕,受不得惊吓,贫道带她离开后,希望姑娘尽快将这一切告诉令兄。”
两个美人同时睁大眼,吃惊地看着他,钟晚晴道:“你疯了?阿兄知道此事,你和阿绣只有死路一条!”
桑重微微笑了,道:“那倒未必,听说令兄风流多情,已有半年没见过阿绣,阿绣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杀了贫道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祸上身,他未必肯为了阿绣付出这样的代价。不如和贫道谈谈条件,此事毕竟是贫道理亏,他若愿意成全我们,一切好说。”
钟晚晴本就是想先做好人,放他和阿绣离开,再代表被戴了“绿帽”的霍砂去找他谈判。
以他的身份,必然怕被人知道他染指一名有夫之妇,羞愧无奈之下,他除了答应他们的条件——交出他手中的《隐芝大洞经》,帮忙寻找其余五卷,还能怎样呢?
现在他主动提出谈判,虽然不影响计划,但钟晚晴这边便有些被动了。
她盯着桑重,眼中神色变幻,忽将酒葫芦往桌上重重一放,道:“好,敢作敢当,是条汉子!我会尽量劝说阿兄,让他不要为难你们。”
桑重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成全,若没有别的事,贫道便和阿绣告辞了。”
钟晚晴点了点头,道:“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桑重道:“贫道想先带阿绣回师门,劳驾姑娘送我们到山市便好。”
钟晚晴用传送阵送他和阿绣去了山市,回来继续饮酒,直饮得酩酊大醉,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天一早便灰蒙蒙的,阴云积蓄了半日,细雨如丝,终于无声落下。
霍砂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轻推她的身子,道:“晚晴,下雨了,回屋睡罢。”推了几下都没反应,只好打横抱起她,送回卧房。
钟晚晴忽然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眉头微蹙道:“阿兄,你走慢点,我头好晕。”
霍砂瞥她一眼,有些不快道:“酒鬼,晕死了也活该。”说着放慢脚步。
钟晚晴笑道:“阿兄,你的小老婆跟野男人私奔了,你生不生气?”
霍砂冷冷道:“那不是我的小老婆,我也不是你阿兄,你阿兄在摘星阁里躺着呢。”
钟晚晴嘴巴撅了起来,抬手摩挲着他的脸庞,道:“胡说,你就是我阿兄。”
她的手又热又软,眼中带着孩童般的依恋,霍砂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和一个醉酒的女人讲道理,本就是件蠢事。
走到廊下,霍砂收了伞,进屋将她放在床上,转身便要走。钟晚晴拽住他的衣袖,软绵绵的声调黏人,道:“阿兄,我想听你吹笛子。”
霍砂低头看着她拽住自己的那只手,目光顺着手臂上移,落在她散满枕席的青丝,酡红瑰丽的芙蓉面上,又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拿出一根紫竹笛,横在唇畔吹起来。
钟晚晴目光涣散,平日蕴在眼中的防备,疏离都不见,红唇弯弯,神色柔和,仿佛忽然间小了很多岁,显出少女的娇憨。
霍砂眼角觑着她,笛声愈发缠绵。
钟晚晴把玩着他长长的衣带,待笛声停下,道:“阿兄,日前我听见一个人吹笛,也很好听。和你不一样,他的笛声像陈年的竹叶青,我听着听着就醉啦。”
霍砂道:“那人是男是女?”
钟晚晴道:“是个男人。”
霍砂眉头微拢,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钟晚晴丢下他的衣带,打了个哈欠,翻身向里睡了。
雨还在下,屋后有一片竹林,雨打竹叶,沙沙作响,宛如蚕食桑叶。霍砂看着佳人的侧脸,毕竟没有将那不知名的吹笛人放在心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白鹤拉着车飞往清都山,车里焚着百合香,阿绣靠在桑重胸前,脸上带着歉疚,道:“桑郎,都是奴连累你了。”
桑重笑了笑,道:“是我自己的选择,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从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