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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况知兄谦逊了。你在汴京城颇有美名流传,人人都说你有包龙图明断之力。韩某此前在太学就听闻你破获太学后山盗贼一案的传说,后来座师范龙图也对你推崇备至,关于你的事,韩某也是从座师处听来的。”
原来是从知府范百禄处听来的,龚守学确实曾经是太学生,在太学破过一起盗窃案。范百禄也正是因为元佑六年知贡举有功才被拔擢为权知开封府,确实是韩嘉彦的座师。于是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韩嘉彦并未撒谎,范百禄确实和她提过龚守学,不过是她主动问的,而非是对方主动提的。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彼时那起契丹商人被杀的案子刚刚发生,浮云子被龚守学盯上,韩嘉彦听闻后,趁着范百禄巡视太学的机会,向他打听了一下龚守学。
龚守学与她又寒暄几句,随即便带着她往家中祖堂上香拜谒。待拜谒结束,又请她至厅中饮茶闲聊。
“说来也不怕况知兄笑话,韩某自幼就很想做开封府的刑名推官,明断悬案,抓捕凶徒。我还真有些羡慕况知兄呢。”韩嘉彦呷了口茶,搁下茶盏笑道。
“哦?驸马怎会有这等想法?”龚守学颇感兴趣地问道。
“开封府曾经出了不少悬案,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大人们也说来吓唬小孩子。我那时年幼,甚么也不懂,但儿时听娘亲给我说故事,说了很多包龙图断案的故事,心中异常钦慕。现在想想,不过是儿童心性罢了。”
龚守学却被她这话勾起了思绪,回忆道:“师茂兄与我经历真是相似。只是某年幼丧母,与我讲包龙图故事的人是家父。若不是受到家父影响,我也不会选修律学,放弃成为上舍生而直接出太学谋职了。”
龚守学读书那会儿,还是先帝的熙宁变法时期,那会儿的科举规矩与现在不同,太学生大多不参加科举。
他不禁又念起已故的老父亲,唇角微颤,眼眸含泪,终究是强行忍住了悲痛,未曾在韩嘉彦面前失态。说这话时,他对韩嘉彦的称呼已经从“驸马”转为了“师茂兄”,因着韩嘉彦短短几句话就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令他颇感亲切。
韩嘉彦柔声询问:“令尊是怎么突然间就西行了?想来他年岁也不大,似乎本来还很硬朗康健。”
提到这个,龚守学不禁捶打扶手,顿首慨叹:“都怪我忙于公务,疏于陪伴,才会酿此悲剧。家父本来身子就不好,患有消渴症,双目近盲,家中也一直请大夫看着,吃着药调理。那会儿家父还能走动,眼前也能模糊视物,故而每日总会跑出去,找些和尚道士寻医问药。家里人几次三番劝说无果,隻得派了个小厮随时看顾他。
“他虽然每天捣鼓些草药、法术,倒也身子尚可,绝未到行将就木的地步。那些和尚道士也不害人,我们为了周全,都去打听过他与谁来往,那些人绝不害人,只是也医不好他。
“奈何就从上个月中旬起,他某一日趁着小厮不注意独自出去了一整日,将家里人急坏了,纷纷在外寻找。好在傍晚时分又回来了,见他无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问他去找谁了,他却说谁也没找。事后我们都去问过,那些常常往来的和尚道士都说没看到他那日来。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不愿吃药了,说那些药吃了会加速病情恶化。不论怎么劝都不吃,就算强行喂下去,也会吐出来。也不出门去寻访那些和尚道士了,终日里将自己关在屋中,念叨着甚么奇奇怪怪的咒语,还会烧符纸、喝符灰。
“我那时候忙于公务,想着他当是迷信又固执的老毛病犯了,他能不出去乱跑也是好的,不吃药就不吃药吧,等忙过了这一阵,再劝他一定要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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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曾想……他的病情就这样急遽恶化了,只是两三日的工夫,就卧床难起,第四日就奄奄一息,开始交代后事,终于是没能挺过第五天,就这么去了……”
说到最后他已然无法压製情绪起伏,哽咽难语。
韩嘉彦一时沉默,半晌,等他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才揖手道:“况知兄节哀,长者已逝,子孙安康快乐,才是他们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
“唉……是我不孝,多谢师茂兄,自从家父过世,这些话我也不曾对外人说过,今日不知怎的,觉得师茂兄真是亲切,竟都对你说了。”
韩嘉彦想了想,站起身来,郑重道:“况知兄,某早些年因着身子虚弱,在龙虎山上修行过一段时日,也随着那里的道长学过一些岐黄杂术,粗通一些药理医理,某方才听你描述,令尊有饮下符灰,不知某是否能去瞧瞧这符灰。”
“师茂兄的意思是,这符灰中有蹊跷?”龚守学摇头道,“某也曾这么想过,也请大夫瞧过,大夫说那浮灰就是很正常的纸灰,没有任何有毒成分。我也试着用这纸灰掺在鱼食之中喂鱼,那些鱼也都好好的。”
“尽管如此,某还是想去令尊房中看看,令尊短时间内身子急遽恶化,这是很反常的。总该是有原因的,若是真有歹人害了令尊,况知兄怎能不管不顾呢?”韩嘉彦坚持道。
龚守学闻言眸光微动,亦站起身来,向韩嘉彦郑重揖手下拜:“师茂兄说得有理,某这些日耽溺于苦痛之中,对家父之事已然有些逃避了。此事确有蹊跷,只是某一直不愿去面对。家父的屋子、物品都还原样保留着,我们打算等守丧期过了,再收拾。师茂兄请随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