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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乃是岭南富商,姓林,家中有官商背景,丝绸、茶叶、瓷器都有涉猎,在岭南、福建、汴京三地往来经商。
她要嫁的这位林家公子,今年二十八,尚未成婚,举人功名,曾入京考过一次进士,但落榜了,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次科考。
章素儿本就不愿嫁人,何况听闻这位林家公子风流成性,挥霍无度,故而一直到现在也不肯成婚。她就更想要逃离这场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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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林家想要攀附章家,章惇虽被贬,但浦城章氏在福建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并不影响当地人与章家结亲的想法。
章惇本有些看不上林家,但眼看着女儿一日日蹉跎下去,他实在坐不住了,因而认可了这桩婚事。
章素儿知道自己若嫁给那林家公子,这辈子就彻底毁了,她必须赶在丧期之内,章家尚不能举行六礼的檔口,尽快筹谋逃婚。
奈何她能够求助的人实在有限,原本还能向韩嘉彦求助,可韩嘉彦已然成了驸马,章素儿实在不愿再去烦扰她,无奈之下,只能向曹希蕴求助。
她想要以一次彻底的出逃,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不惜与家中决裂。她甚至希望能够像曹希蕴那般受箓出家为道,畅游世间,逍遥后半生,也好过嫁人为妇,囚困樊笼。
这封信历经波折,由章素儿的仆从涂四辗转托人送出,二月写的信,送到曹希蕴手里时已然是四月了。曹希蕴没有写回信,她二话不说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汴京城南下。
她离开时,正是韩嘉彦安置邓州,与长公主分离之时,浮云子也在外地,汴京城中,暂无她烦心之事。
她犹记浮云子的嘱托——帮助章素儿恢復记忆。奈何她与章素儿只有一面之缘,此后再未相见,实在难以着手医治。这段时日以来,与章素儿也只有寥寥几封书信相通。这位官家千金惜字如金,仿佛总克制着甚么,使得曹希蕴这个清心寡欲乃至于薄情的道士,反倒对她起了几分挂念之心。
既有了挂碍,不了却它,何谈继续修行。红尘历练,也是必经之途。若能带章素儿步入修行一途,得窥大道,羽化登仙,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素来果决,于是说走便走。
约莫又行了大半时辰,曹希蕴终于出了古道,进入了县城。一路打听,她终于摸到了林家所在。
她没有选择先去建州看章素儿,反倒先来林家,目的就在于,她要施巧计,破坏这段婚姻。这事儿乍一看十分离经叛道,也很缺德,但实际上乃是求心求真之道,亦是曹希蕴修行的法门。
大道至简,一切求真,问心便是问天道。
强逼一个不愿嫁的女子嫁人,带来的只有悲剧。她非是破坏他人婚事,她这是在救人。
她神色和煦地敲开了林家的大门,揖手笑道:“有礼了,贫道自北方云游而来,路过这林家门楣,瞧见府上宅气有变,故有要事相告主人家。”
这门阍见曹希蕴如此貌美,又气度不凡,一时迟疑。家中郎君、娘子也都信佛信道,他不敢怠慢,于是连忙进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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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希蕴等了一会儿,便如愿等来了主人家的邀请。她笑呵呵跨步而入,约莫半刻钟后,便又跨步而出,飘然而去。
数日之后,保昌县城中传出逸闻,说那打算与章家结亲的林家突然要悔婚,有高道给他家算了一卦,说林家公子与章家七娘命数相克,乃是极凶的征兆,强行婚配,家中势必要出人命。
而在这逸闻传扬之际,建州章家祖宅之中,章惇正气得七窍生烟。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哪来的妖言惑众的女冠,竟破坏七娘好不容易求得的姻亲?”
祖宅堂上,身材高大的章惇章子厚一身白麻孝服,正拍着桌子怒吼道。他的美髯气得抖动不已,英俊的眉宇拧作一团,显得狰狞。他已年过知天命,须发已发白,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美气度,一身桀骜之骨,嶙峋如山巅怪石。
他拍的四方桌面上,放着的正是林家派人送来的悔婚书。书信用词极其委婉,将一切的不是都归到了林家头上,奈何字里行间都写满了一定要悔婚的决绝。
“相公,您消消气,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他身旁的夫人张氏劝道,自被贬以来,已甚少见章惇如此生气了。
这些年他似是蕴着一股气劲,憋闷在心中,无处发泄一般,总是阴沉着脸。有时候又显得惫懒,仿佛厌倦了一切。唯独不见他生气,似是已经不想再对生活之中的琐事起甚么怒气。
“我怎么能不气?唉!”章惇坐回了自己的交椅之上,竟又垂首搭脑,气馁起来。近年来事事不顺,连女儿的婚姻都无法安排妥当,他自骨髓之中生出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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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林家悔婚,他也没办法说甚么,只能另寻他家。
“想我章惇就这么个女儿,七娘她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章惇这气无处发泄,便衝着张氏而去。
张氏也委屈,七娘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是五内俱焚。但她更心疼女儿,隻得搬出这些年不知说了多少回的老话来劝:
“七娘十四岁时受了那般罪,留在我们身边,也好过让她去夫家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