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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头不理我,推搡着把我赶出房门。
小桃近日也被江小姐收买,每天泡在点心盒里出不来。起初还劝我要留心这个平白窜出来的过路财神,笑面虎似的,看着不像好人。才跟江依打了两回交道就一转口风。
我净了手熬汤底,问她如何变得这样快,见风使舵的丫头。
小桃抱着一篮荔枝在我旁边坐着,手上剥着硬壳,“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孤零零一个人,不靠旁人帮衬,断不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安然过下去,再说依姐也不是坏人啊。”
“你不是人啊?”我说她。
“当我说你啊,我说的是我,我一个人。”
“你娘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多年抵不过旁的人给那点好处,白眼狼啊白眼狼。”我把竹筐从她腿上拿下来,放到了柜子顶上,“别吃了,再吃都上火了,还得拿钱给你医,白眼狼。”
小桃一笑,“什么爹啊娘啊的,姐姐以后干脆不要嫁人了!”
“本来就没这个打算,拉着你这个白眼狼这辈子嫁不了人了。”
“这可说不准,万一……”小桃忽然看向我,抿着嘴憋着笑意,末了从嘴里吐出一颗荔枝核。
“万一什么?”
她将一双眼眯成弯弯的缝,对着我无缘无故地乐呵起来,“万一你傻人有傻福呢。”
“笑什么,不许笑。”我朝她瞪眼,指着半敞的房门下起令来,“扔了,回屋睡觉去。”
她自顾自乐了半天,半晌才睡下。
等汤锅熬好,趁热乎盛了一碗,切了两条姜丝滑进去,准备把钱跟食盒一块给江依送去。我上好锁,绕江文阁一侧小门上了楼,江依的房间与别处隔开,清净敞亮,不开窗就听不见外头的杂音。
走到门口,推了两下没推开,屋里没亮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叩了叩门,叫了她好多下。屋里静默许久,等得都着急了她才出声,“墨书文,你吓死我了……”
半哑不哑,她声音又细,蚊子叫似的。
门一开,江依揉着眼睛把我拉进屋。
原来是吵到她了,“睡这么早?”
“脸怎么这么红了?”我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有点烫。”
我扶她坐下,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嗯?”她不觉,用手背按了下脸颊匀匀冷热,“嗯……是有点,睡的。”
“喝点汤暖暖胃。”我把食盒放在桌上,掀起盖子拿出碗和杓递给她。
她呆呆坐着,也不动,直勾勾盯着我的手里的杓子。屋里太暗,我看不真切,于是解释道:“这都是刚熬好的,上次说不够辣,还专门放了——”
“你这人,真是。”她按下我的手腕,眉目间隐约带着些恼火。
“吵着你歇息了?”我小心翼翼,她的确讨厌别人扰她睡觉。
“嗯,是,以后太晚就别来找我了。”都说了,她讲话就那个样子,说什么都温温软软的,不知道的以为是撒痴。
我点头起身,打算回家。
“哎,回来。”江依回过神,伸手拽我袖子不让我走,结果隔太远,扑了个空,险些跌倒撞上桌子。
“回来。”
我回头扶住她,见她把桌上摆着的第二层的小盒往外抽了个头,伸手往里弄了摸,随后把手退出来往外一摊,掌心正放着一小堆碎银子。
“说了不要,拿走。”她把碎银塞进我手里,两隻手把我的手掌用力合成拳头,“我不要,说了不要,你再这样我就得一直握着你了。”
“今年上一百八十两,明年让你拿两百两你都拿不出,也不知道在逞什么强。”她用手肘抵着桌子站起来,靠得离我近了些。
江依说的是前几个月要我补交税款的事。钱毫不意外地没凑上,我就当了一块玉,想着过些日子再赎回来,玉是我母亲的,贵在分量足,成色和模样都不是一等一的,大约不会有人来买。这事我谁都没告诉,江依自然也不知道。可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风风火火跑到当铺把我当掉的那块玉高价赎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肯还我。之后便与我赌气,冷着脸闷了很久,我不是不愿同她说,前几次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总不能因为这个再麻烦她。显得我怪没用的。
她帮了我不少,我总不能再亏欠她什么。她总觉得我不拿她当自己人看。
我力气比她大些,知道她是打心底为我好也就不便太推拒,没办法,就隻好试着去掰开她的手。她同我拉扯,衣裳没系好,裸露的胸前挂着一块青白,是我的那块玉,沉甸甸的,一坠坠到她领口里。
我往下瞟了一眼,她立马撒开手压住衣领,要我不准打她玉的主意,又说:“送你的好东西又不少,遇着什么难事变卖了,我又不会说你。”
“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卖掉换钱?”既拿她当朋友,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江依说我真是烦人,她困极了,要休息,重新上好了门闩,“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才不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
2+3
蓝田日暖
我住进了江依房中,楼上一排书室,卧房最靠里,屋子格外宽敞,能翻身滚上好几圈的花梨木床,从顶上落下三层雕花帘帐。
江依前几日发了噩梦,难为她青着一张脸在我楼下敲门,幸亏房门外点着灯,听见动静裹了袄跑出门。本就腿脚不便,入了秋,天一凉,白天还好,晨起晚间街巷口空空荡荡南北无阻,刮阵风都冷。实在怕她孤身在外没人照应,况且是个金贵的女儿家,夜里隻一个人多有不便,就跟小桃商量好打烊之后我就到对面待几天,我不在时惦记着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