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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要从她的身上图谋任何。
江依走时叮嘱外面的人看好我,出了什么事先拖住我。我不会走。没人收留我,盘缠不够,唯有的一点钱财早上给她做了贺礼。逃能逃到哪去,我要留下来蹭吃蹭喝,一点活也不要干。
天其弗识
园内做好了戒严的准备,有人轮流巡查,我知道跑不出去了便躺回去睡觉,吃点果子,那些人在江依走后就不见了,也许是躲到暗处去了。
女使没换人,还是陈霜,这样很方便,和熟悉的人相处起来到底容易些。没有很伤心,装作很伤心的样子问了几个问题,陈霜隻道小姐是为我打算。我从十二岁起就自己为自己打算了,一夜之间居然要将生死交由旁人定夺。
她很勤快,夜里送上炭盆和火烛,搬来凳子踩上去,走窗户递进来。我燃起一根蜡递过去,让她多加小心,弯腰的间隙看清她的裙式,腰上多了一块玉牌,没有钥匙。
她说来的时候打了灯笼,就在脚下,院中有明烛,不会看不清路。
实在是不可理喻,宁愿这么折腾也不给把钥匙,自己人都防。目前只能弄清一点,我必须待在这,在与不在于江依而言至关重要。还要五天,五天时间能做的事多了,屋里存了许多书,有一开始摆在架子上的,有从她书房搬来的。我翻出几册,挨个拎出来翻看,都很无聊,一个话本都没有,密密麻麻全是字。
就只有一本专门讲鬼神妖邪的,女娲、盘古、填海精卫、逐日夸父……从小听到大的传说,没什么新意。
隔天陈霜跑上来敲门,问我要吃些什么,木门严丝合缝,用料上乘,不管门内怎么撞,铁链纹丝不动,最多塞进来一张纸,还不能对折。
我推开窗户厉声控诉,陈霜跑到窗子下,仰起脸点头附和,隻说小姐为了我好。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骗到千里之外找个宅子锁起来关住是为谁好,私心大得云彩蔽日都遮不住。
“听没听说铜雀台,她戕害我,把我逼死了你也不管?助纣为虐!”
看她一脸沉静,该是知道什么,为安抚我事先做了准备,“小姐原本可以陪伴左右,眼下有要紧事,片刻耽误不得的要紧事,这才绊住了,过几天会亲自过来赔罪。”
谁信她的鬼话还过几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见我不言语,陈霜跳起来挥手,拍拍窗框下的墙壁,“时辰不早了,吃点什么,姑娘?”
不能说话的陈雾姑娘也来了,搬来两个板凳,摞起来放在台阶上,扶陈霜踩上去。
怕她们看不到,我摆手,在窗前招呼:“不吃,绝食。”
陈霜为难:“姑娘不用餐食,小姐要罚我们的。”
我眼睫一跳,“这么对你们?”
她重重点头说道:“动辄打骂!”
转头看向一旁的陈雾,她也跟着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样了还不走,在这卖命?”算了,她们才多大,比我还要小,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选的,立世好难,看她姐姐的情况,能有人家愿意留下她们已是恩德了。
可据我了解,江依的脾性不至于此,便是心狠手辣一点,对身边人算是不错了。做主人的宽和仁厚,不犯下大错便不会责罚太重。算不错了。
“你当我傻,你们一路的,干脆让我饿死好了。”
陈霜锲而不舍:“难道您就不想吃回本吗?我们小姐可是说了,姑娘要什么都成,不让怠慢的!”
“那就随便吃点,烧鹅,烤鸡,馄饨不放醋只要葱花,加盐,鱼掌鸭掌熊掌,不甜的花叶糕点,米线不要醋,一丁点儿芫荽都不能放……”
“等等,等等。”陈霜挥着手里的册子,说太快,得用纸记下来。
楼梯前的窗口开得格外大,流水,小桥,一草一木的风景尽收眼底,从上往下看,地上的台阶隔了很远,她们搬来两个凳子在楼梯上站着,还要仰头大喊。
咯吱咯吱,松散的木头在相互挤压。
她对着本子念字,抬头问我:“芫荽是馄饨不要还是都不要?”
突然觉得她比我要可怜,心想算了,何必难为人家,从小到大的这么可怜的一对姑娘,算了。
“逗你的,我不太饿,端一碗粥来,要米汤各占一半,再来一碟咸菜,萝卜腌的条,倒香油,不用杓子。”
陈霜记下来,被姐姐架着胳膊扶下去,一人一个凳子走远了。
我叫她们回来把凳子放下,一会儿还得踩着上来端饭呢。
怎么说服她放过我呢?等她再来找我,那个时候应该能被放出去了。
两位姑娘照旧隔着窗子和我说话,江依没再来过。
从陈霜口中问出了江依的生辰日,居然确有其事,踝骨的残疾也是真的,她曾溺过水。
想了好久还是琢磨不透,江依不择手段将我骗来,想必事先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倘若初春交租,必须预先备下银钱,我就算要歇也绝歇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跟她来到苏州。我的小楼地段虽偏,徒步半刻也能走到寸土寸金的大街道,东家的地契写了是八月,我以为是他老人家想卖卖不出去揣在手里烫手才白送我的,如果她去买下,最晚要在我们刚认识的那两个月打定主意,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熟悉,偶有往来而已。
江依怎么这么舍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