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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个。”
“你送的东西都收在小轩,难不成跑回去取吗?”
“不是逼你用我的东西!”
“那你这是……”
“你也太烦人了。”
雨越下越紧,她吼我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伤心难过,是怕雨声敲竹管,怕我听不清。我只能抱住她了。好容易哄好了,等了片刻,雨小一些,我便带她回去了。
兴高采烈地飞奔而来,淋了雨,落水狗一样狼狈地走回去,连把伞都没带,早知道应该带把伞,带着伞就不会这样了。
有避雨的地方,却不是多安稳的藏身之所,双双淋湿了衣裳。凭月回房沐浴,柳仰一直待在院里,她临走前叫住我。
洗漱完,门缝外就响了,回来那会儿在前厅草草吃了点东西,理应不会有人冒雨送餐。
“陈霜?”试探着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我擦擦头髮,点好几盏灯,过了好一会,门才彻底开了。
黑伞一抬,室内灯火摇动,照得她楚楚可怜。
“怎么过来了?不歇着?”
她指指房檐,“天不好,头髮擦不干,帮我梳一梳吧。”
我将发尾拧在一起攥住,水顺指缝溢出来,汇聚在关节处滴下,意思是才洗好,也湿着。
她看了有一会儿,撑起伞往外走。
倒不是那个意思,我叫住她,擦了把手将她迎进来。湿就湿了,大不了相互擦一擦,两个人凑一块还能暖和些。
“这凉,坐床上,新换的单子。”要不说来得巧,刚收拾了床铺。
江依背对着我,头髮散在我手上。
“在外面的时候,跟你说的话,有些重了。”她舔了舔嘴唇,“我从前对你……更难听的都说过,分明是我不好。矫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的。”
“没有,伤到你就该道歉,你不原谅也是应当。”
又是静默,烛火燃烧的细碎杂音都比我们梳发的动静大。
江依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方才问你,不是想问狐狸狗的事。”
我手上一停,冷风把窗子破开,雨点混着寒气大股大股向里灌。
“我是想问……”她微微侧过脸,见我不言语,转而垂下头。
“我想问你真的看过我吗,你爱过我吗?可怖幽森地恨过我吗,如痴如醉地在意过我吗?那一瞬间我开始崩塌,好像这数年间被久久定在空中的雨水尘埃顷刻间锋芒对我,铺面而来。就像——”
“就好像世间万物都在向前游走,一刻也没有停息,流水不可逆转地走向低处,唯独我被困在原地,走走不了,动动不得。像一隻木偶,钉子嵌好扒牢,思想就此停滞了,从前的那些要将我每一根思绪拆解干净,穿透木板挂在墙壁上。待重新看过一遍,才发觉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勉强,岁月也一样模糊了,恍惚间失了神智,我才想起来,忘却的不只你一人。时间就是这样,匆匆而来,不讲情面。我想弄清楚自己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梳理了。”她被风吹得有点冷,似乎抖了一下。
我逃一样,快步跃到窗边,捡起风挡,四方的小棍怎么也塞不进窗缝下留出的圆洞里。隻好从书架上搬来厚厚的典籍。
江依徐徐抬眸。
“我看过你的手,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压住鱼肉,在过了水的案板上剁,细细从左往右,再倒过来重复一遍两遍,最后不知道碎成什么样子,没注意看。从那时起,我就能从刀刃上看到你这一路走来,如此这般。也能从前路预见你将往何处去。为什么只有你这样,为什么只有我这样……想得明白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我放不下,不能看到你受苦,不想见你受委屈,只要一想到,你这个人站在这里,你的过去你的将来你的喜怒哀乐别人毫不在意我就怨恨自己!我受不了的。我受不了了!”
她的眼泪,晶莹的,剔透的,粒粒成线,仿若莲叶露水。
开笔纨素
事关从前过往,难怪我读不懂,难怪她伤心。
她又提及,有次约我出门,我睡眼惺忪,对着她皱眉,问她总是那样难道不腻吗?
我对此毫无印象,但不能说不记得。
“也许是没睡醒吧,”我拍她的背,分出一缕头髮细细擦拭,“我笨笨的,别跟我一般见识。”
窗外阴雨绵绵,屋里彻底暗下来,不点灯什么都看不清,天还亮着,风小了些,合上窗户依稀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江依靠在我怀中,手指关节敲打床楞,“帷帐不是这样系的。”
她攀着床木往前探一探身子,手中发丝便如流水般逆过掌心。
江依把绑好的绳结抽出一条,原本打好的两三个捆破竹一般挨个打散,拽过一道纱绳掀开帘子,拢到最外面的木框后挂好,那处有一隻小钩,很牢靠。
“这样。”她轻轻拨弄起来,微微侧过头,指节不轻不重地敲打着,“解开再系上,来回折腾不累吗?”
“没人教过我这些。”我说。
江依愕然,转过去把帐子散开,“没话找话了,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头髮很长很细,软得像春风,密得像乌云,我的也沾了水,现在快干了,她怎么还湿乎乎的映着光亮,摸到她腰后攥了把发梢,水珠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地板上砸。
我问她:“怎么不擦一擦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