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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面黑须密的中年男人弯着腰,跟在身量娇小的少女身后亦步亦趋,仔细看便能发现男人的眼眶微红,他说话的嗓音仍旧威严浑厚,但气势全无,委委屈屈地絮叨个不停。

“天人神陨,神魂俱消!小仙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冥君一面!”忽而想到什么,他唏嘘一声,长叹道,“可惜冥君昔日陨落后,少君也……”

闻言,方渺脚下一顿。

阴天子殉道的故事已经传到了人世间,却无人知晓其中的种种私情。阎王作为冥君最为得力的下属倒是知晓内情,但他却不知前世少年在冥君下诏之后的所作所为,只以为他在战后也步入了天人衰亡。

阎王注意到方渺的停顿,连忙转移话题道:“可惜如今灵气稀薄,再也没有修炼成仙的机会了……”

“做人挺好的,修炼成仙……我没有这个想法。”方渺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又偏过脸对阎王道,“而且,我已经重新遇到他了。”

她又道:“他现在就在地府。”

阎王又是一惊,胡须颤颤,继而眼中现出喜悦之色:“少君竟也入了轮回,与您再续了前缘?!”

说完,他又皱起眉,“不过,冥君您是后世之人,少君他……”

方渺接过话头:“我就是在后世与他再遇,又因缘际会地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还活着的他……”

还活着的他?

不是‘前世的他’?

方渺读懂他眼中的疑问,解释道:“后世的他成了百年厉鬼,而我是他的替嫁小娇妻,现在我正走在打倒搞事反派的路上,打算回去后继续跟他人鬼情未了。”

方渺以精炼的描述,成功收获了今天的第四张震惊脸。

“到了。”

两人在主殿最深处的一扇门前站定。

推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竖立着的古朴圆镜。

此镜高约两米,贴墙而立,镜框呈古铜色,上端雕刻着飘渺祥云,下端却是烈烈焰火。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镜前,却映不出倒影。

这面水镜原名为业镜,记录着凡世众人的命数,而鬼差们的勾魂名册皆是它分炼而成的子器。

方渺掏出了一团由几十张符咒交叠而成的东西,放在了左侧的小桌上。她回到镜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镜面,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方渺微微意动,便尝试性地扬手朝虚空一抓!

批命笔再次出现,被她攥在掌心。

阎王砸吧砸吧嘴,无声暗忖:不愧是冥君!

方渺凑近业镜,手腕悬直,在镜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秦——慑——

笔停,字已成。

业镜微微抖动,镜面发烫,耀目的金光与晦暗的红光齐齐亮起来!

方渺猝不及防地被晃得眯起了双眼。

好在只是一瞬间,大盛的红光压倒了金光,‘秦慑’二字变成了血红色,深重到几近发黑。与此同时,一段红色的批文逐字出现在了这姓名的旁边。

上面写的是秦慑其人生前死后的恩德冤孽。

——可谓是罪孽深重。

方渺细细感受了一下,觉得使用这只批命笔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便又提笔在批文底下写道:“恶孽难偿,不可救,无可赦,判此鬼及附生之恶即刻湮消,以慰旧业……”

直至撤下笔,方渺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气力也耗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过来之后,迫不及待地偏过脑袋望向一旁桌面上的符纸团子。

“不啊啊啊——!!”

就听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一阵黑烟从层层包裹着的黄符中冒出来,在空气中沸腾了几秒,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方渺双唇抿紧,一眼不错地盯着此情此景,亲眼见证了厉鬼的消亡之后才彻底放下心了,宛如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轰然坠地。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呼……终于……”

紧接着,方渺想起了另一件事,秦慑在其后百年间造下许多杀孽,根据命理之数,哪怕秦慑已经不存在,但死去的人仍旧会死去,只是过程中会产生偏差……

她转头看向阎王,道:“我想提前一窥几人的未来命数,小阎,你如今的神力能施展吗?”

死后之人的姓名、生平与批文会自动记录在业镜之中,但想要预先窥得他人未来则需要耗费大量的神力。要是换做曾经的冥君,这事丝毫不成问题,奈何现在的方渺已经是转世之人,方才在业镜写下厉鬼的判文已经费劲了心力。

阎王挺起胸膛,身躯厚实,压下来的影子将方渺完完全全的笼罩住了,他哈哈笑了一声,道:“虽然小仙的神力削减不少,但这点事情还是不成问题的!”

闻言,方渺舔了舔唇,手指头绞在一起,心脏跳动的节奏乱了几拍……

这时,另一头。

阎罗殿,偏殿之中。

方天应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过了,但内伤尚愈,正好此处灵气比人间充沛许多,他干脆闭着眼,在殿中一角打坐调息了。

而领他们来此的黑衣男人也不在殿中了,方才室中响起一阵叮咚月声,他便叹了口气,急匆匆地去了外头,说是稍后回来。

萧玉随没什么可做的,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奈何那只性情愈发古怪的大公鸡上蹿下跳地闹个不停,他望了眼方天师,将它抱起来,往更远处移了移。

只是它静下来没一会儿,又扑闪着翅膀往前方的窗台飞去了。如今的大公鸡吞了几粒妖兽内丹,早就不是之前初通灵智的大公鸡了,力气大到几个男人都按不住不说,外形也产生了不少变化,翎羽愈加鲜艳,似乎镀是了一层鎏金,鸡冠与瞳孔也是如此。

“咯、咯!”

它的尖爪抠在窗框边,歪着脑袋叫了几声,忽然朝紧闭的窗缝扑去!

咚地一声——

窗子被它撞开了。

它回头望了望萧玉随,高兴地啼了啼,转过头就往外扑腾而去,萧玉随一个看不及,视线中就失去了它的身影。

萧玉随忙往窗边去,将半开的窗彻底推开,想要往外寻找那只不省心的灵兽的踪迹。

殿宇高悬,能轻易地将外头的景色尽收眼底。

底下是一片无边际的曼珠沙华,飒然地挺立着,像是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妖异惑人,一条河盘卧花海,渡魂的舟穿梭其间……

更远的地方,是一片灰白的浓雾。

萧玉随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雾中探去,他搭在窗台边的手紧了紧,喉咙忽而干痒起来,眼眶不住地发热。

他久久地望着那片雾,好似望见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在满枝春光下,远远朝他伸出了一只温暖的手,而他……

这时候,一道声音从萧玉随的身后传来。

“事情办完了,我回来啦!”

萧玉随怔了一下,慢慢回头。

他看到少女从门外走进来,殿中昏暗,她的眸中光辉流转,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而他……

而他只是义无反顾地奉出了一抹依恋的笑。

东方渐白, 蛋青色的曦光罩在远山之巅,暖了潮冷的晨雾,将沉郁的景色映得鲜亮了几分。

一座高耸入云的登天之山坐落在无垠深海上。

山脚花木盎然,点缀着剔透的露珠, 艳光四射;往上, 缤纷的色彩渐渐融成浓淡的青绿,密林郁郁葱葱, 遮蔽天日;再往上, 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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