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不过冬日的寒意还未散尽,风吹在?身上可以一直冷到骨子里。
楚阑舟的亭子四角有帘子遮着,挡了些风都还需要小厮点火炉子取暖,这小孩却?只穿了一身单衣站在?寒风中?,身形萧索,手?指都冻得红彤彤地,看上去十分可怜。
楚阑舟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小厮手?中?:“去烧一些热茶,给那些人送去……还有你们这里有什么热的吃食,也给他们送去一些。”
这银票是为了方便他们行?走江湖用灵石换的,数额巨大,拿来请客绰绰有余。可那小厮却?陷入了迟疑之中?:“官人您有所不知啊。里头那孩子是前?任宰相的儿子,他父亲谋逆全家问?斩,他因为年纪尚小免于死?刑,按照律法?充作官奴,为圣上所不喜,也不是得了什么门路才能混进这春花宴里。”
“小的知道官人心善,不过这人若是救了,怕是会?惹祸上身啊。”
楚阑舟不是很明白凡人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她是修仙者,凡人的律法?和算盘无论如何无法?打到她头上,便毫不在?意道:
“只是送些吃喝而已,不碍事的。”
眼看他还在?迟疑,楚阑舟开?口道:“若是有人要为难你,你便说是我的要求就?是了。”
得了楚阑舟的应允,小厮忙不迭应了,安排的十分麻利周全,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厮丫鬟端了盘子走到那堆官奴之前?,挨个分发了茶水和一碗面。
“是庭院里住着的那位小公?子赏给你们的。”
能坐进亭子里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些官奴走了一天又累又渴,不敢停歇,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碗热汤,连忙道谢之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人群中?,只有那个小男孩捧着碗,并没有立马吃,而是虚虚朝楚阑舟那里望了一眼。
哪怕明知道那小男孩看不见,楚阑舟还是没忍住,隔着纱帘对他笑了笑。
秦星原觉得她这样有些傻气,揶揄她:“这孩子不过和宴君安有几分相似,你就?待他这样好了?”
楚阑舟皱了皱眉:“怎么会?是这种原因,不过是觉得有缘罢了。”
修真者最重机缘,更何况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听楚阑舟这样说,秦星原也不好再反驳。
楚阑舟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等春花宴将?要结束之时,楚阑舟兴意阑珊,拢着衣衫就?想赶紧回悦来酒馆喝酒,却?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楚阑舟隔着帘子望去。
是之前?那个小孩,他正坐在?亭子前?,给他们抚琴。
亭外寒风瑟瑟,他就?穿着单衣坐在?那里,顶着寒风,琴声?凄清,只能说十分努力,算不上好听。
小厮也是一惊,讨好道:“这孩子感念官人恩情,前?来报恩来了。”
楚阑舟和秦星原相互对视一眼,让小厮将?这孩子请了进来。
小厮正想说些吉祥话讨这两位公?子的赏,却?看到那小孩在?观察了一下环境后立马跪了下来,冲着楚阑舟磕了两个响头。
“我父亲洛博简是蒙冤而死?,恳请小公?子替我父亲申冤。”
小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楚阑舟端着茶盏的动作微滞秦星原冷哼一声?。
那小孩却?仿佛没感受到亭里凝凝滞的气氛,又磕了一个响头:“我愿意将?命抵给小公?子。 ”
秦星原冷哼一声, 笑着对楚阑舟道:“这人?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楚阑舟吃着栗子糕,脸上渣子还没擦去,闻言抬起头, 疑惑道:“为什么?”
秦星原看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从怀里掏了快帕子给她擦脸, 解释道:“你好歹也?算是帮了他?, 他?却想拉你下水,小?小年纪就心机深重至此,实在是啧啧啧……”
在凡界, 最大的就是人?间帝王。再有显赫的家事也得往后稍稍, 这什么洛博简不管做没做错,但惹怒了皇帝,那些人?就连给那孩子送水都不敢,可见一斑。
若楚阑舟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公子,还应下了此事, 就此之后必定会惹祸上身, 甚至会祸及家人?。
可惜他?找错了人?,这里并没有什么愿意帮罪臣平反的达官显贵,这里只?有两个管不了凡间事的修者。
秦星原知道这孩子算计不到楚阑舟, 但他?讨厌有人?对楚阑舟动心思, 凡人?也?不行。
他?转了转手?中的折扇,笑着询问小?男孩,讥讽道:“她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这孩子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也?不磕头了,脸上原本的恳切的表情?在被识破之后化为一片空白。
楚阑舟摆了摆手?, 这件事毕竟也?没真的伤害了她,这小?孩也?只?是个普通凡人?。
在她眼里, 这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她还不至于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
于是楚阑舟摆了摆手?,制止了秦星原发难,仰着头道:“悦来酒馆酒还没喝,也?不知道老板娘给我们留座了没有,我们赶紧过去吧。”
秦星原出来一趟就是惦记着悦来酒馆的那口酒,听到楚阑舟这小?祖宗终于决定要去,表情?缓和了许多,不再管还跪在地上的小?男孩,牵着楚阑舟就要出门?。
小?孩的衣衫实在单薄,白日里有些阳光照着还好,到了晚上没了阳光,恐怕更冷。楚阑舟看他?淡漠的表情?,不免联想到了念虚宗那个还不曾理过自己的冷漠小?道君,恐怕宴君安年幼时?也?是这般模样,还没往前走几步,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秦星原挑了挑眉,但没说?话,依在亭子角落等她。
楚阑舟站在原地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身宴君安同款素白色的长?衫,借位装作是从旁边布袋子里掏出来的,走上前披在了小?男孩的肩膀上。
小?男孩蹙了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好家伙,更像了。
感觉下一秒就会开口:“这位同门?,请你让一让。”或者“公主是用来形容女?子,我不是公主。”
楚阑舟站在原地憋笑,憋得眼圈都红了,甚至掏出了怀里的留影石,悄悄录了起来。
录回去,宴君安要是再不理她,她就当着他?的面?嘲笑他?。
秦星原看她越做越过火,怕她玩脱了,无法收场,忍无可忍走上前,将她拽了出去。
楚阑舟一步三回头,最后临别之际将给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带的栗子糕连带着藏在怀里的汤婆子一起给了他?。
小?男孩捧着一大堆东西,眼神透露的迷惑愈深,到了最后已经演变成了麻木。
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楚阑舟的身形远去。
……
悦来酒馆,老板娘果然没有忘记给他?们留座。
楚阑舟和秦星原没有去包厢,而是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毕竟喝酒就是要热热闹闹的喝。酒馆嘈杂,也?不会有人?特意跑去听他?们两个人?说?话。
楚阑舟一手?捧着个酒坛子,一手?握着留影石傻乐。
秦星原看她醉得要把酒壶往领口灌,看不下去伸出手?将酒坛子夺了过去:“我还以为你要把储物戒一起给他?。”
“那不至于。”楚阑舟捧着手?里的留影石,咯咯咯乱笑,“他?好歹也?配合我拍了那么久,那些东西算是给他?的辛苦钱。”
“你把栗子糕给了他?,回去关月估计会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