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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姜惜容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犹疑,“崔姐姐,你以后,莫要如此拚命了。”
“我不是拚命,”崔灵仪解释道,“我只是想救人。”
“为此,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么?”姜惜容问着,抬头看向崔灵仪,手上却熟练地绑了一个紧实的结,将她的伤口紧紧包住了。
崔灵仪沉默了。
“其实,我倒希望你能更自私一点,”姜惜容低着头,说,“如果自私才能活下去的话。”
崔灵仪挤出来一个笑容,却没答话,隻强撑着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该去审问那老鼋精了,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她说着,低头瞧了瞧自己被白绫包裹着的小腿。
止血包扎之后,这里竟一点血迹都看不到了,只是仍用不上力气。如今,她竟只能用一条腿来支撑身体了。但她顾不得这些,生怕癸娘等急了、担心她,隻得一瘸一拐扶着墙向前走着。
姜惜容看着崔灵仪的背影,欲言又止。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赶着追上前去,搀扶着她回到了大殿中。
大殿里,老鼋精被拴在了柱子上,挣扎不休,却无济于事。那些姑娘们果然已等着急了,连忙奔上前来围着姜惜容问东问西。癸娘则静静地立在人群后,阴鉴上的画面,静止在她们离开时的最后一刻。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宁之?”癸娘没有挪动脚步,隻试探地问了一声……她的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太好。
“我在!”
崔灵仪忙应了一声,拖着一条使不上力的腿便向癸娘走去。好容易到了癸娘跟前,还没开口,便听癸娘问了一句:“你的腿怎么了?听起来,轻重不一。”
“哦,刚才不慎崴了脚。”崔灵仪说。
癸娘吸了吸鼻子:“不对,有血腥气。”
“不是我的。”崔灵仪说。
“我知道你的味道。”
癸娘说着,抓住了崔灵仪的手,正要再问,却听那边传来重重的一声“啪”。崔灵仪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姜惜容已到了老鼋精跟前,手紧紧地按压着老鼋精的头。
“说,”姜惜容喝问着,“你为何为难我们?为何终日搅得河水动荡不宁?你可知这会害死多少凡间生灵?又会让多少姑娘被当成祭品投入水中?背后可是有人指使!”
老鼋精伏在地上,听闻此言,竟低低地笑了。这笑声格外阴森,听得崔灵仪心中越发不痛快。她正想上前,却被癸娘一把拉住。只听那边姜惜容接着追问着:“可是河伯冰夷指使?”
老鼋精看向了阴鉴,阴鉴里的河伯还是一个黑衣女子。“你们以为是她么?”他问着,一阵苦笑,却忽然高声喊道,“就算河伯不指使我,我也要这么做!我恨死你们这些凡人了!我就是要让这整条河不得安宁,就是要让凡人为我的子孙陪葬!”
老鼋精嘶吼着,四隻肉足咚咚捶地,崔灵仪隻觉自己脚下都在振动。姜惜容适时地又添了几分力气,才将老鼋精死死地按在地上,只见老鼋精望着阴鉴中的冰夷,带着怒气高声道:
“你们也别抬举从前的河伯,她若真有作为,我们河中生灵又岂会受苦?我恨她都来不及!”
“她将河图赠给凡人,使得凡人越发强大。可是凡人强大之后,又做了什么呢?可怜我一家老小,终日被凡人捕食,全无还手之力。而这高高在上的河伯,竟全然不顾!她被洛水之神蛊惑了!她心中只有凡人!她甚至想要变成一个凡人!”
老鼋精说到此处,竟哈哈笑了起来。“不过还好,她遭到了报应,”老鼋精笑得嗓子干哑,“她为了变成凡人,竟搭上了自己的命!多么荒唐!凡人不惜一切想要修仙,而她,一位神灵,竟拚死化为了凡人!”
“她活该!”他恨恨地说。
人神道殊(八)
“哎呀,你做什么,羞煞人也。”
“那你的手又是在做什么?”
冰夷沉在水中,闭目养神,可岸边又传来暧昧嬉闹的声音。河边有密林遮挡,地方偏僻,向来是幽会之所。这种声音,冰夷早已习惯了。
但这次,岸上的并非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女子——这倒是少见。冰夷忽地睁开眼来,向外望了一眼。只见那两个姑娘正在河边泼水、嬉戏,时而抱在一起打打闹闹,时而又忽然跑开,敏捷地像两尾鱼。
冰夷不由得愣了愣神,又想起了宓妃。几百年了,她与宓妃,依旧只能隔水相望。
有时候,她真羡慕这些凡人。他们可以自在地于天地间相依、相偎……他们甚至可以得到洛水之神的垂怜!
若是,她能从宓妃那里得到她对凡人的万分之一的关爱,她便心满意足了。可是,她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
即使如今她与宓妃不再频繁争吵、不欢而散,即使她们日日相见、合奏《南风》……她还是笃定,她在她的心中,永远比不上凡人。
想着,冰夷叹了口气,拿着陶埙便向洛水方向游去。还没到跟前,她便听见了宓妃弹琴的声音,一时间,她竟有些出神,不知怎么,她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两个女子嬉水的画面。
然后,她又垂下眼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同样是一具普通的女子身躯。虽然,神灵的身躯只是虚相,但是,宓妃可曾多看这身体一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