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他装作没有看见:
“你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何宝贤回了他一个挤眉弄眼。
“他是恒茂的继承人,林茂生的独子。”
林茂生,林渡。
那就没错了。
王子猷思索了片刻,给何宝贤发回去:
“什么时候组个局,介绍一下。上次追悼会给你留了邀请函,你还没谢我呢。”
这一次,过了很久,何宝贤才回复:
“那我约约看。”
王子猷轻笑了一声,丢开手机。
那个林渡,对苏拉来说,很不一般。
王子猷走后五分钟,苏拉离开了窗边。
她回到沙发上坐下,重新拿起了刚才翻看的案例精选,轻轻抖了抖。
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盒子掉了出来。
苏拉把它捏在两指的指腹中间,轻轻一按,录下的声音就流畅地播放出来。
“……娜娜是小孩子脾气……”
“……她不需要知道太多细节……”
声音停滞,苏拉把小型录音笔扔回沙发上,重又踱回窗边。
她喜欢窗外这灯红酒绿的景观,让她有归属感。此刻她属于鹤市,鹤市也属于她。
作者有话说:
灵魂旧伤(1)
同样, 随着我思想的天气变换
我灵魂中旧日受过伤的地方
我所害怕的忧虑也在慢慢回返
——《伤口》苏利·普吕多姆
咨询室的装修风格简洁而明快,是灰绿相间的浅色调,沙发对面墙上的挂画是一只乳黄色的猫, 没有五官,毛画得像两圈光晕,很圆。严格来讲, 那不一定是只猫, 可能只是一些几何图形的拼凑。
杜荔娜感觉, 自己实际上是在对那只猫说话,而猫背过身去,并没有在听。这让她更加放松。
她喜欢这只没有脸的猫,因为它的存在, 她才能支撑到裴老师的第三次心理咨询。
今天是第四次。
裴老师是鹤市大学心理学系的教授, 偶尔在校外做一些临床咨询, 多半是他自己也感兴趣的案例, 杜荔娜就是其中的一个。
第一次咨询,裴老师就问过她, 为什么决定进行心理咨询。
杜荔娜支吾了半天,说是一个朋友向她推荐了裴老师的视频讲座。讲座的内容很平和放松,也减轻了她长久以来对心理咨询、精神科问诊的恐惧感。于是, 她鼓足勇气,预约了第一次咨询。
“我明白。但是……你知道, 人不会走在路上,突然决定去接受心理咨询。总是有一个契机,一件生活中重大的变化, 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诸如此类。”
杜荔娜深吸了一口气。
一件生活中重大的变化, 她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她也有。
“我爸爸去世了。还有另一个人……回来了。”
“这个人,没有名字吗?”
杜荔娜沉默了很久。
已经很久了。她还没办法说出她的名字。哪怕两个人面对面愤怒地厮打在一起,她都没有叫出过那个名字。
只要不叫出她的名字,就可以假装她不是真的存在。
裴老师了然地望着她。
“那我们,先聊聊你爸爸。”
爸爸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是个正直,博学,有理想的人,对她总是极尽耐心地教导,从不发脾气。
杜荔娜的亲生母亲去世时,她只有六岁。杜宇风处在创业初最艰难的时候,在家中身兼双职,仍然不忘每天关心她的衣食住行,还亲自检查她的作业。
他只是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但一个父亲能做的,他都做了。
第一次咨询,杜荔娜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讲述自己的父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他给她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条件、最充足的爱和最智慧的指引。有这样的父亲,她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二次咨询,她把话题转移到了丈夫身上。
她介绍王子猷是个多么出色的男子,英俊,绅士风度,有学识和修养,理智成熟,浪漫又专情。
她的女朋友们都说,她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这辈子才能和王子猷结婚。
第三次咨询,她介绍了她的公公婆婆,大哥大嫂,还有她平时一起聚会的闺蜜们。他们都是亲切又有品味的人,随和又善解人意,给了她极大的支持。
杜荔娜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以前见过的那些咨询师和医生,皱着眉打量她,好像在打量一个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裴老师则不同。
他的聆听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并没有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这场谈话上。这反而让她很轻松。
而且,他很少打断她。
第四次咨询,杜荔娜打算聊聊洛逸。
洛逸是选秀出道的。高中的时候,洛逸到杜荔娜的学校演出,杜荔娜要到了她的邮箱。洛逸就是她一直渴望成为的那个样子,自信,张扬,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奉献给芭蕾。洛逸跳舞的时候,像一只真正的天鹅。
最艰难的时候,是洛逸的回信,把她从深渊中捞了起来。
裴老师听完了她的讲述,时间还没到。
他在手里的画板上画了一条长数轴,递到杜荔娜手里:
“这条线上的刻度,代表着一个人存在于世界上的价值。正值越高,价值越高。负值则意味着,对世界有负面的影响。你能把你提到过的人,画在你认为正确的点上吗?”
杜荔娜点点头。
裴老师看到,她把杜宇风、王子猷和洛逸画在了数轴的最大值处,再往左是王子谦、于慧、王家父母,然后是她的女朋友们。他们都相隔不远,像一支小小的正义军团。
“接下来,把你自己画上去吧。”
杜荔娜拿起笔,在0和+1之间写下自己的名字。“杜荔娜”孤悬一隅,被正义军团远远地抛在一边。
裴老师飞快地看了眼她的杰作。
“接下来,你之前不愿意提名字的那个人,请你也把她画上去吧。”
杜荔娜呆了一瞬。
“我……”
“画一个点就行。或者写一个你自己喜欢的代号。”
杜荔娜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0和-1之间落笔作点,然后,她在旁边标了一个小小的“x”。
裴老师从她手里拿回画板,重新检视了一遍画上的内容。
“你知道,有一件事情很奇妙。”
裴老师把画板反过来,给杜荔娜看。
“这个x,是你非常痛恨的人,对吗?”
杜荔娜点点头。
“可是在这条数轴上,所有其他的人,都离你很远很远。只有这个‘x’,就挨着你,站在你身边。”
杜荔娜安静了几秒钟,站了起来。
她指着乳黄小猫挂画旁边的挂钟:
“裴老师,对不起,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做,可能要先走了。”
裴老师有点惊讶:
“什么事,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压力呢?”
“是一个年会……年终答谢会。”
杜荔娜神色有些茫然,解释得却飞快:
“……往年这个环节都是我爸爸讲话,但今年他们让我上去讲。我得回去背稿子,我得……”
她向裴老师点了点头,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