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却只是吐纳一次,便觉得隐隐有流光飞入口中。
如同月华。
采炼月华,本来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此地却似乎尤其浓郁。
浓郁地不可思议——
一口月华入我腹。
体内吃下的那些饭菜所化清气陡然便激烈运转起来。
修行中人,刚刚入门的时候,需吐纳元气,采炼周身的命宝元精,以图圆满。
这一步本该是徐徐而来,是水磨工夫,而齐无惑年幼时曾经经历灾劫,身上根基亏损,如同水缸之上有裂隙,元气总会逸散,而现在便是磅礴无比的元气汇聚而来,吐纳之时,如同汪洋一般滚滚流过周身,体内自有清气升腾起来,弥补那些裂隙。
又有月华淬炼,采炼元精。
此时齐无惑的感觉,并非是寻常修行那样从容不迫,而是内外各有两股气息交错,充斥胀痛之感,而自身根基的裂隙修复弥补,又有酸麻,诸多感觉同时出现,却要维系自身气息不乱,仍旧平缓,那种感觉就如同要坠下悬崖,只有一只手抓住了悬崖的崖壁。
单手用力,支撑全身,极为酸软,隐隐剧痛,仿佛一个支撑不住,就要从这悬崖上坠落下来一般,有种预感,一旦这样,两股清气对冲,自然从自身体内散去。
齐无惑双目闭着,徐徐吐纳。
身躯虽已极痛极难受,却仍旧保持行气之沉稳,呼吸之平和。
老人抚须颔首,自笑一声,已在这船的顶端。
“日升月落,日则心也,性也,元神也;月则肾也,命也,元炁也。”
“性命双修,方为正道。”
少年道人不知。
只是吐纳修行。
这苍苍茫茫,浩瀚壮阔无边的河流,仿佛没有边际,泛起的涟漪之中自有层层的星光,仿佛倒映着漫天的群星,可是往上看去,并不见星辰,四下里面,寂静无声,唯独这一艘巨船缓缓向前,破开了层层的水波和涟漪。
夜风徐徐而不见月。
往下俯瞰,噫,月在水中也。
一轮巨大无比的圆月只在这巨船之下,月华流转,仿佛托举着这一艘船。
船只之上,少年吐纳平和。
周身似乎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月华。
齐无惑也不知自己到底吐纳了多长的时间,只是知道那种感觉极为胀痛难以忍受,只是在心中告诉自己再支撑一会儿,再支撑一会儿,时间慢慢过去,那种刺痛的感觉终于徐徐地散开了,而那种酸痛麻痒的感觉也消失了。
就仿佛自己体内的裂隙慢慢地被弥补,逐渐消失。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年身子微动,缓缓睁开了眸子。
眼前所见,不见天日。
唯独漫天紫霞,映入双眸。
先前他开始打坐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坐着的地方是一艘足以容纳千百人的巨船,而此刻船只已经消失不见,漫天霞光,如天在水,少年盘坐之处,也不过只是一根树枝而已,泛起层层的涟漪,双手结印于前,道袍云袖垂落。
心神安宁,并不去动念,只是觉得眼下这一幕让自己心中莫名安静下来。
道人打坐紫霞中。
鸥鹭忘机。
复忘我。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那紫霞之光渐渐也消失了,风波渐渐起来,忽而远处传来一声笑声,齐无惑看到老者已站在了河岸边,正抚须笑道:
“无惑醒了么?”
“且来。”
齐无惑原本心念不着一尘。
此刻却是泛起涟漪,却是【着物】。
这一变化,当即维持不住飘逸出尘的姿态,晃了晃,啊呀一声,坠入水中。
那老人放声大笑起来,似乎难得见到自己这个年少老成的弟子如此模样,心情愉快许多。
复又招手,让那少年人来到岸边,齐无惑咳嗽着爬起来,黑发都沾湿了,抬手袖口擦拭额头。
老人抚须看他笑道:
“先前你心不着一物,能混与万物同,所以能维持住那一丝玄妙的心境。”
“之后你心念起伏,自然就落水了啊,哈哈。”
齐无惑似乎难得表现出了一丝不服气,道:“只是我现在修为还差了些。”
“修为若能够再高些的话,就无妨了。”
老人笑道:“那老夫就等着看。”
齐无惑转身看的时候,水中仍旧还是那一根树枝,全部都被打湿了,在起伏的波涛上面被水卷起卷落,拍打在岸边,沾染了细小的砂石,看去比起昨日时候的繁华,倒是有几分落寞可怜的模样似的,少年道人想了想,将这一树枝也捡拾起来。
老人道:“怎么,还舍不得了么?”
齐无惑道:“只是忽然觉得它扔在这里,有点可惜。”
老人哑然失笑。
看着那孩子将这树枝用干净的水把这树枝洗过,而后擦拭干净了,倒也没有别处可以放了,剑匣虽然可以存放东西,但是里面放了一张琴,一柄剑,几卷书之后,似乎没有太多的空隙,又担心不小心弄坏了书,想了想。
便只是佩戴在腰间,斜插入束丝绦之中。
老者看这年少道人模样,摇头笑一句善。
齐无惑道:“老师,我们去找哪一位师兄呢?”
老人抚须道:“先去第一处位列,随我来。”
他往前走去,齐无惑背着剑匣,跟在后面,好奇问道:
“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啊,老师。”
少年耳畔听到老者笑着道:
“他吗?我想想看。”
“其位列于京师首府,名号尊天师。”
“帝皇尊崇,百官俯首,建登仙台,以观万物万法,记群星列宿。”
伴随着老人的低吟,周围画面缭绕,波涛汹涌的风光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京城的繁华街道,耳畔听得到沿路小贩的声音,有人来人往的声音,京城落了些雪,红墙琉璃瓦,朱门高墙户,忽而红尘,亦然清净,老者带少年往前行走而去,脚下积雪有声,语气平和介绍:
“开通道馆,与通文馆对列,天下清流都入门下。”
“每三十日开坛讲法,谈玄论道,言能知万古之祸福,可知千里之事机。”
“号为玄真上师,弟子数万人。”
“称一祖师,道一真人,却行事简朴,不好女色,也不好奢侈享受,唯独一心修道。”
老人取出钱来,给少年买了个烤地瓜,穿着蓝衫的少年道人双手捧着,小口吃着,呼出热气。
老人带着他往前走,慢慢介绍着这个师兄。
脚步顿住的时候,齐无惑捧着热乎乎的烤地瓜,抬眸看去,见到一个极大而朴素的建筑,隐隐听得到各种各样的法器奏乐的声音,一位位有些修为的人在这里恭敬地进入,外面达官贵人们的车乘一直蔓延出去,几乎要将这一条朱雀大街都占满了。
而除去了达官贵人,也有穿着布衣麻鞋的寻常人们往来。
谈笑有鸿儒,往来也有白丁。
抬起头,可以看到松树柏树生长得极高,到就连这建筑的高墙都遮不住垂落下来的华盖,隐隐然能够听到讲述道法的声音。
讲述的正是先天一炁的道法。
玄妙艰深,已成体系,比起齐无惑的领悟要高很多。
老人抚须道:“他是你要见的第一个人,我曾经在三百七十年前遇到他,哪怕是在雨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