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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来的颜如玉脖子恨不得能转个720度,再在后脑杓也长两隻眼睛,否则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一路上,展所钦的感受就是“听取哇声一片”。他倒还好,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让他的免疫力很强,旅游的时候还去过故宫,这些基本就是洒洒水。
不过长安城里有一点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就是路边根本就没有古装剧里那样热闹的集市铺面。
颜如玉叫唤着饿了,展所钦赶紧找人问路,看哪儿有饭吃。
别人告诉他,要先去皇城正南的朱雀门,沿着那里的东西向大街,往东走三坊就是东市,往西走三坊就是西市。在这两个地方,无论是饭店酒肆,还是柜坊药铺,或是杂耍卖艺,全都应有尽有。
原来如此!
展所钦道谢,临走前,人家还热心地叮嘱他:“外地来的吧?长安宵禁,太阳落山后所有城门坊门一起关闭,到时你们别在街上走。漏夜出门非奸即盗,让武侯抓着,当场打死都是常事。”
唔,果然是天子脚下。
他们先去了东市,给颜如玉安排了一顿香喷喷的羊肉面。展所钦把自己碗里的羊肉都给了颜如玉,颜如玉给他一朵路边摘的小粉花做交换,展所钦把花卡在了腰带上。
他边吃边往外看,斜对面有个小摊贩,卖的是一大堆君子兰?
展所钦现在对这种花非常敏感,他着意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君子兰和李老爷家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橙红色的花,大小也近似。
摊主在前头摆了块木板,上面写着:一文一盆。
展所钦对物价已经有了基本了解。一文钱,差不多也就能买三个鸡蛋,买一盆开得还不错的君子兰和白送几乎没区别。
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的价格,小摊也依旧无人问津。
是真的无人问津。东市很繁华,城里所有逛街采买的人不是去西市就是来东市,行人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哪怕看一眼君子兰,小摊旁边卖葡萄干的都快卖完了。
卖君子兰的摊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佝偻着腰坐在矮板凳上,遮太阳的草帽都破破烂烂的,连吆喝的力气都没有,看起来非常可怜。
展所钦心下一动,对颜如玉说:“你在这儿好好吃,不要乱跑,我去给你买点葡萄干。”
“好。”颜如玉答应一声,等展所钦走了,又从他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
展所钦把剩下的一升葡萄干都买了,卖葡萄干的走人,他占据了那块地方,蹲下和老人说话。
“老丈,你这花好便宜。”
终于有人搭理他了,老人朝展所钦笑出了满脸皱纹:“是,便宜,买几盆吧,我给你送家去。”
展所钦点头:“好,我买几盆,但是我不用你给我送,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卖这么便宜还没人买呢?长安人不喜欢君子兰么?”
说起这个,老人愁得五官紧凑:“怎么不喜欢哟。你是外乡人吧?那你也该听说过,前阵子全国都时兴这种花,长得漂亮的能卖上天价,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甚至有贼去偷去抢,弄得官府后来都说了,君子兰一盆不许超过五百文。这不,我就弄了这么多拿来卖,结果突然一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说似乎是哪个大官因为这个被判了腰斩。现在可好,这花没人买了,我天天在这卖,十天能卖出一盆都是好的,哎”
展所钦倒吸一口凉气。
腰斩?
应该不会是李老爷吧。这老人说的是大官,但李老爷早就退休了。
可这也说不准,平民百姓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也许是传话传错了,把致仕的官员传成了当朝大官也不是不可能。
展所钦又问他:“那老丈是否知道这花是怎么突然卖上天价的吗?”
“那谁知道去。”老人想了想,在展所钦耳边说,“不过,这花据说是前朝亡国皇帝爱养的。我朝太/祖皇帝打进长安时,前朝亡国皇帝还抱着花逃跑,被太/祖皇帝的爱将擒获。太/祖皇帝认为是这花暴露了前朝亡国皇帝的身份,因此他也十分喜爱此花,在宫里种了不少。后来太/祖皇帝病了,一个道士当上了国师,他说宫中的君子兰附着前朝亡国皇帝的阴魂,太/祖皇帝便命人将宫中的君子兰全部除去,拿到城外乱葬岗焚毁。如今发生了这事以后,我听人说啊,其实当年那些君子兰并没有被全部焚毁,有人偷偷留下了几株,一代代传到后世。这次的事,就和这个有关。”
展所钦头脑飞速运转,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那一定是党争。也许李老爷退休前,他的亲戚、朋友、学生或者他本人支持某一个皇子,另一个皇子为了铲除他的势力,便想出一条毒计。利用君子兰做文章,先把花的价格炒起来,商人趋利,歹人也趋利,如此值钱的东西突然爆火,一定会导致一些盗抢之类的不良后果,也会引发社会的不安定。然后他们再引出前朝亡国皇帝的故事,从喜欢君子兰的李老爷下手,毕竟全镇的人都知道李老爷为了救活区区一盆花,重金聘请许多花匠的事。
李老爷为什么这么珍惜这盆花?是不是因为它是当年侥幸没有被烧毁的、附着前朝亡国皇帝阴魂的君子兰的后代?如果是的话,那么李老爷又是在为谁服务?
牵强与否并不重要,这只是一个让皇上注意到这件事的由头,之后一定还有更多的所谓“证据”在等着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