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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贤自知暴露,索性拚个鱼死网破。
他将火把朝万俟宗极砸去,万俟宗极微微侧身避过,林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火把再次亮起的时候,万俟宗极若无其事地从刘兴贤的尸体上踩过。
今天。
妙昙大师看着展所钦离开,背影慢慢变小然后消失。他轻轻关上门窗,走到屏风后头。
“原来刘兴贤当时不是在找那个东西,他是在找汤承藏起来的钱。”
万俟宗极冷冷道:“管他在找什么,他必须得死。只要他死了,事情就死无对证了。反正那东西在你手里,谁也别想拿到。”
妙昙大师的眼神居然有些无助,他看着万俟宗极:“真的死无对证吗?汤承的死,大理寺查到现在,就说明没那么简单。你也知道,佛家独立于红尘之外,官府轻易不会太为难我们,可一旦有事,那就不是小事。”
他的无助让万俟宗极有些焦躁。他搓了把脸,起身:“我再去大理寺问问。”
“不。”妙昙大师却叫住了他,“事到如今,你还是明哲保身吧。都知道你我关系匪浅,我不想连累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万俟宗极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累了,“忧之,若你有事,我还怎么”
他没说下去。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当初他与解忧之是那批进士里最年轻俊朗的两个,因此被推举为两街探花使,去长安各处采摘早春开得最好的牡丹回来,为探花宴助兴。
他和解忧之同时看中了一朵牡丹,不约而同伸手去摘。对视片刻后,万俟宗极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脸红,把花让给了解忧之。
“不如我就这么让你一辈子吧,你看好不好?”万俟宗极后来鼓起勇气说。
解忧之拿着牡丹,半天不吭声。
万俟宗极心跳如擂鼓。许久等不来回应,年轻高傲的他有些尴尬,调转马头想走。
解忧之却在这时道:“我家先祖犯事被抄家,我的身份不算好听。”
万俟宗极屁颠颠回来了:“我的身份更不好听。”
解忧之侧过头去,笑了。
那之后,两人各自回家守选——进士们考中之后都要经历这个阶段,一般要等个年甚至更久,吏部才会分配官职。
然而等万俟宗极再次听到解忧之的消息,却不是解忧之被分了官职,而是他出家了。
万俟宗极人傻了。
他立刻前来讨要说法,解忧之却一言不发,用冷漠将万俟宗极赶走。
后来华严寺在解忧之家的地皮上建成,解忧之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妙昙大师。
过了很久,久到万俟宗极通过行贿,提前得到了官做,他才以烧香还愿的名头来到华严寺。
妙昙大师接待了他。
烧过香,磕过头,万俟宗极忽然问他:“你出家,是不是因为守选的时候,吏部尚书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你?”
妙昙大师的手猛地一抖,一串佛珠被他扯断了,珠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谁也没管这些珠子,万俟宗极接着道:“你明明没有成家,却拒绝娶他的女儿,拂了他的面子,吏部恐怕永远不会给你官做了,你又没有别的倚仗,还有祖宗的拖累。可你若是答应了,岂不是很好?”
妙昙大师一言不发。他一颗颗捡起地上的佛珠,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万俟宗极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成年人到底还是默契地揭过了这一页,往后的日子照常过,反正年少时同窗的情谊是无法抹去的。
妙昙大师想着,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自己青灯古佛,万俟宗极子孙满堂。
万俟宗极想着,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两个人一块儿守着这层被捅破了又勉强糊起来的窗户纸,糊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
再后来,万俟宗极的弟弟就丢了。
展所钦归来到现在,一共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短短的二十多天,发生了许多足以改变很多人整个人生的事,但对于展所钦来说,他满心隻盘算着开了花坊之后的生活该多么美好。
颜如玉拿着五个金元宝玩儿,时不时啃一口,金元宝上全是他的牙印和哈喇子。
展所钦嫌弃地把金元宝拿过来擦擦:“我该说你是变聪明了还是没有呢?”
“阿郎,我们又要搬家啦?”颜如玉看着旁边收拾好的行李。
展所钦道:“是快要开花坊了,高不高兴?”
颜如玉一蹦三尺高,跳到展所钦身上挂着,活脱脱一个大号考拉熊。
展所钦托着他的屁股,向窗外看去。
佛寺里一片宁静,因为下雨的关系,天气还凉爽了不少。这本该是个让人觉得非常舒适的地方。
但展所钦心里总是悬着一块,上不去下不来的。妙昙大师明显不对劲,莲花池那具尸体查到现在也没个说法,依然还把华严寺封着,听说外头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了。
身处这个时代的小人物就算知道眼前是汪洋大海,也隻配被浪涛裹挟。一股无力感席卷上来,展所钦紧紧抱着怀里热乎乎的颜如玉,从他身上贪婪地汲取能量,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
他们都在静静等待一场变故的到来。
认罪与骨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