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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解禁的那天,等待已久的长安居民们迅速涌入,迫不及待地把憋了半个月的各种祈愿说给佛祖菩萨们听。华严寺不得不派了僧人在门口守着,限量放行。
这样愉快的气氛下,没有人注意到华严寺的住持妙昙大师被带走了。
案子是大理寺卿亲自审的,屏退了所有差役。
妙昙大师坚称他对两个死者的被害一无所知,他从未杀过人,连鸡都没杀过。
于是大理寺卿问他,那么万俟宗极会不会杀人?
妙昙大师斩钉截铁:“不会。”
大理寺卿看着他的眼睛:“妙昙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的佛祖可是看着你呢!”
妙昙大师毫不畏惧地回视,镇定道:“不、会。”
大理寺卿沉默片刻,道:“也罢。既然如此,隻好让妙昙大师见个人证了。”
临走前,展所钦买了坛酒,想和暨虎一起喝,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暨虎的人。
去问其他工人,他们说暨虎一大早就不见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展所钦刚要走,和暨虎同住的工人便追出来拦住他:“哎,你等等,我差点忘了,我这儿有封暨虎留给你的书信,他说你要是来找他,就交给你。”
展所钦接过,工人忙着吃饭,把信给了他扭头就回去了。
暨虎不会写字,这信上的字迹工整秀气,一看就是他找别人代写的。
信写得很简单:
“你说得对,我应该尽量控制一些不该有的感情,虽然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难。不过以后应该不怎么难了。”
“我有些积蓄,你可以帮我把钱都捐给华严寺,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拿一点。我对不住你们所有人。”
“真羡慕你,你什么都有了,而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愿望达成过。”
展所钦看完,把信折好收进怀里。他安静地思索片刻,迅速站起来,把正在门口草地里抓蜗牛的颜如玉带回来,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屋里。”
颜如玉要他回来时买好吃的,展所钦点点头,在颜如玉脸颊上亲了一口,急匆匆走了。
他去僧寮找妙昙大师,门口的僧人说妙昙大师正在休息,不许人打扰。展所钦却直接推开他,不管不顾地闯进去,里头果然空无一人。
“喂,你做什么啊!这是我们住持的屋子!”几个僧人跑过来拦他,生怕展所钦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发疯。
展所钦谁也没搭理,径直出了华严寺,向人打听万俟校书家住在何处。
万俟宗极的官职——秘书省校书郎,品级很低,是最末流的九品,但它恰恰是那些等待分配官职的进士们最期盼的,是文士起家之良选。
为何?因为校书郎掌雠校典籍,可以随意翻阅全国所有最珍贵的藏书,工资高、地位高、麻烦少、工作清闲。最重要的,校书毗邻台阁,随时能知道中央权力机构的任何风吹草动,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一道奏章呈上天子面前,那就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这不,万俟宗极昨天刚刚呈上他任职以来的——为前宰相解冠清平反。
万俟宗极清楚,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也是最后一场豪赌。
解冠清当年做到黄门侍郎平章事的位子,位极人臣,却在一夜间被抄家流放,这个案子在先帝那一朝也是众说纷纭。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有传言说先帝在驾崩前留下了一道罪己诏,却被一股神秘的势力瞒了下来。忠于先帝的大太监将罪己诏偷偷藏匿,在他年老出宫后,将罪己诏交给了解冠清的后人。
许多年后,解冠清的重孙解忧之回到长安,继承祖产,把祖宅捐做寺庙,将大太监的孤坟迁至华严寺后山,那道罪己诏也一并埋在里面。
当年那股陷害宰相、悖逆先帝、蒙蔽新帝的势力,现如今正辅佐着大皇子。大皇子与他们狼狈为奸,又怎能容许这样大的隐患留在华严寺呢?
此时正值皇子们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为了保护自己的羽翼,大皇子不得不把往事一笔勾销,派人潜入华严寺,伺机寻找传说中的罪己诏。
如今万俟宗极唯一的指望,就是皇上他老人家明察秋毫,哪怕仅仅是为了解决掉大皇子这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儿子,他也会保住妙昙大师和华严寺的。
万俟宗极丝毫不担心皇上会下不了手。开什么玩笑,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与江山千秋万代的稳固相比,区区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
只是放心不下解忧之。万俟宗极当初等不了守选的几年,拿出所有家产给吏部行贿,为的就是这个秘书省校书的官职。
他清楚自己绝不能被外放出去,也不能白白等上这么多年。秘书省校书郎驻在京城,近水楼台,最能体察圣意、把握时机。
他知道解忧之在意名节,一直因为祖上被流放而抬不起头,所以他一定要竭尽所能,为解冠清平反,为此他不惜与亲弟弟反目,也不惜让解忧之误会他品行不端。
而现在,成败在此一举。
万俟宗极的心臟一直在加速跳动,他有些坐立不安。
要不,去华严寺看看吧。待在解忧之身边,会让他安心些。
还没等万俟宗极出门,一个家丁进来了:“主子,外头有位客人拜访,自称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