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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所钦却在迈步时转头,道:“乜老丈瞧不起钟鸣鼎食之家,可我又何尝不是起于微末?也许将来有一天,寻常百姓也能在我的花坊里买到装点家园、传递情感的鲜花。但乜老丈却要先入为主,认为我一定是为权贵服务么?这未免与乜老丈宁可将自家的花送给百姓的博大胸怀背道而驰。”
乜老丈原本都要掉头回屋了,展所钦的话却让他停了脚步,回过头看向展所钦。
展所钦道:“乜老丈若是改了主意,可以让人上我家知会一声,我家与华严寺同在景行坊。”
席山柏按照打赌的约定,在平康坊请了一顿午饭,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北里名花宴,展所钦回家带上了颜如玉。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北里名花宴,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平康坊。所以等他牵着颜如玉的小手来到这里,就被满目的歌舞翩跹、浅斟低唱震惊了。
那是长安城着名的红灯区,北里名花宴则是北里名花们亲自掌灯的宴会,开宴三百文,抵得上展所钦一个月的房租。若是在这里留宿,并要北里名花们服侍,还要额外收费。
所以当展所钦带着颜如玉入座,颜如玉眼睁睁瞧着各色美丽女子和哥儿们来来去去服侍,一会儿一隻素白的玉手捧上一盘时蔬,一会儿又是喷香的水袖奉上竹筷,更有香肩半露的北里名花跪在展所钦身后,想要给他捏肩。展所钦光顾着研究面前一盘造型考究的菜,还没注意到这回事。
颜如玉很有礼貌地没把手边的热汤浇在人家身上,但他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展所钦的大腿,把展所钦掐得龇牙咧嘴。
展所钦躲鬼似的躲开身后北里名花的手,一扭头,让颜如玉的眼神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他赶紧对席山柏道:“席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席山柏了然,道:“诸位佳人暂且歇息去吧,我们自己布菜。”
这些人撤后,颜如玉还是臭着脸,展所钦殷勤地给他剥虾夹菜,豁出去脸皮做小伏低,才换来颜如玉的轻轻一哼。
席山柏憋着笑,替展所钦解释道:“颜公子莫要生气,你家郎君本不知道这顿饭是这样的,否则他也不会带你来了,你说是不是?”
颜如玉斜了展所钦一眼,说话酸溜溜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比他们都好看,但有些人可能就是喜欢不好看的。”
展所钦大气都不敢出。
颜如玉这智力的发展是越发恐怖了,也不知道这牙尖嘴利、阴阳怪气的小模样是跟谁学的,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直到宴会结束回家,颜如玉才渐渐恢復正常,主动把手往展所钦手心里塞。展所钦让他哄得心旌荡漾,此时此刻颜如玉就是让他搭个梯子去摘月亮他都不会去摘星星。
展所钦在心旌荡漾之余不免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忧。颜如玉这是还没恢復正常呢,拿捏展所钦就已经是手拿把掐的,等他哪天恢復正常了,那就真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其实还有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呢。
席山柏顺便还送他们回家。他有意与展所钦多加来往,自然要认认门。
“这是我们租的房子。”展所钦道,“租金才三百文,是不是捡了大便宜?房主人就在对面,还可以有个照应。”
“确实值得。”席山柏回头看看,柳三郎的宅子亮着灯,门前栽种着一片芙蓉。
在家中稍坐后,展所钦将席山柏送到坊门外,路过柳三郎家门口时,里头咯咯咯地扑腾出来一隻鸡,鸡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弯腰撅腚的人,正是柳三郎。
那隻公鸡拍着翅膀上蹿下跳,柳三郎看起来灵敏度差些,抓鸡的时候差点一跟斗栽地上。
席山柏离得近,顺手抄起柳三郎的胳膊,展所钦眼疾手快,将鸡逮住,抓着翅膀拎起来。
柳三郎站直了,胡乱扒拉头髮,嘴里骂骂咧咧,说非得把这隻鸡的骨头都拿去喂狗。
席山柏垂眸看着他。
柳三郎气喘吁吁,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汗,从展所钦手里接过那隻鸡:“多谢你们。”
展所钦点点头,与他告别,对席山柏道:“咱们走吧。”
席山柏刚迈出一步,忽然停下来,看向柳三郎:“你家门前种的芙蓉,其实不好,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
柳三郎一愣,下意识问他:“那种什么好?”
席山柏道:“你家既以竹为屏,倒不如牵五色蔷薇于其上,更见风致。”
柳三郎看着他俊朗的脸,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手里的鸡又开始挣扎,柳三郎一下没拿稳,席山柏迅速将那隻鸡掐住,朝柳三郎微微一笑。
柳三郎轻声道了句谢,抓着鸡回家了。
展所钦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静静看着席山柏不语。
席山柏清清嗓子:“怎么?”
展所钦笑道:“没怎么。”
他沉得住气,只看席山柏能不能憋住了。
果然,没走出去多远,席山柏又清清嗓子:“刚才那个,就是你家房主人?”
展所钦随口道:“是啊。哎,你瞧路边那隻狗,长得真好看。”
“是是是。”席山柏瞟了一眼,又问,“那,他成亲没有?”
展所钦故意逗他:“那我可不知道,我去帮你问问狗主人?”
席山柏哽了一下,笑了出来:“罢了罢了,莫要玩笑。你就告诉我吧,他可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