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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不愧都是堂子里出身的,一样的下贱。”
身边没了人,袁曼丽才敢低低地骂出了声,可骂完她愣怔在楼梯上,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反而是比方才还要多千倍万倍的委屈如溃堤般卷着泥沙翻涌,刮得心口生疼。
她赌气回到房里,将门锁门栓全都别上,蓄在眼眶里泪珠这才滚滚而下。
儿时不懂情,袁曼丽隻觉着自己看见段二哥就高兴,比看见亲哥都高兴,有时还闹着要去段家老宅住些时日。
后来段云瑞的母亲出事,她甚至与哥哥提议让他干脆来袁家住,可谁知段云瑞却就此出国,一去数年。
这数年间,袁曼丽从懵懂到萌动,她的少女时期竟就在思念段云瑞中渡过,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袁曼丽抬起头,对面梳妆镜里的人也同样抬起头,明明是一尘不染,明镜亮洁的镜子,可她却看不清自己的面容,满目模糊。
容貌、家室、青梅竹马的情意、满腔执着的爱意。
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人吗,可天下哪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难道他段云瑞就能和那个男人过一辈子不成!
门响了,是平时伺候她的丫头阿娣,端着的餐盘上一排精致的碗碟,里头把今晚的菜都各盛了一些,
“小姐,多少吃点。”
“不吃!”
“小姐,您要是这么躲着,那不就更没机会了吗?”阿娣推了推门,听到了锁扣声音便道,“现下梅姨太与那个……那个人相聊甚欢,我瞧着二爷也高兴得紧。”
门谑地开了,把阿娣吓了一跳,看到袁曼丽更是一惊,欲言又止,“小姐,您去照下镜子。”
这下可看清楚了,镜子那原本精心雕琢的妆容已哭成了花脸,就连纱裙的前襟儿上也染了几个黑点。
“小姐,那个男人确实漂亮,但……”被袁曼丽瞪了一眼,阿娣讪讪地转了话头,“堂子里出来的人,手段可高着呢,您要就这么躲着,可就是拱手让人了。”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袁曼丽,堂子里出来攀上高枝的,眼前不就有一个,当年她也没当回事,谁知道竟当了哥哥的姨太太,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司令府。
“阿娣,给我重新换衣裳梳妆。”
楼上一时没了动静,楼下却热闹。
红梅热络地拉着林知许,拿手捏着他的脸,直问这白蒲枣似的面皮用的什么雪花膏,抹的什么头油,就连手都拿起来看了一圈,说他的指甲锉肯定比自己的好,怎么指尖都润的跟玉珠似的。
林知许任其揉捏,时不时一句天真之言逗得红梅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直夸他是个宝贝。
面上与红梅融洽至极,可林知许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朝对面沙发上坐着抽烟的两个男人瞄去。
那两个人的面色不太轻松,显然是在聊什么正事。
林知许弯腰笑出了声,像是怕痒躲红梅的手,不着痕迹地朝那边又挪近了些许。
“你听说了吗,许言礼最近常往江南跑。”袁定波提起许言礼就没好气,一张本就看着十分威严的脸,更显阴鸷,“外头传闻他是日日往白静秋楼里钻,我看不止是这回事。”
“哦?”段云瑞前阵子满心都在轮埠公司上,哪里会分心到许言礼的身上,“你发现了什么?”
“倒也不算什么,他本人的确是常去白静秋那儿,有时一整天都不出来,可他的手下在江南那边儿可没少捣鼓。”
“就是他新收的那群山匪?”
“可不是!”袁定波双目微眯,呷了口烟,“乔山虎那帮人,在山上是土匪,到地上就是地痞流氓,江北估计忌惮你我不敢来了,跑到江南那边的码头上偷鸡摸狗。
“他们雇了一批水性好的去船上偷货出来,但凡在那儿停靠的无论贵贱,全都是雁过拔毛,他娘的一群下作胚。”
“呵,不过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这事儿段云瑞头回听说,却不以为意,“不是说京上有人来暗查,许霆茂也容他这么闹?”
“都说要暗查,可等了两个月没动静,谁还能当回事?至于许言礼,他可是许霆茂最宠爱的儿子,回头许言礼不会有事,告密的人就得倒大霉,刘阿三不就得罪了他,连官儿都丢了。”
袁定波是军方,这等偷偷摸摸的勾当与他无碍,也懒得去蹚他们那滩浑水,不过就是和段云瑞唠叨几句。
“不说他了,南桥那边都弄完了吧?”
红梅仍拉着林知许说个不停,耳旁嗡嗡的,他根本听不到远处二人的交谈,可袁定波口中的“南桥”二字却清晰地落入眼中,让他食指微动,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一瞬的走神却没有逃过红梅的眼睛,她含着笑瞧了瞧林知许,眼含暧昧,拖着吴侬的软腔,凑在了他的耳边,
“你的眼,可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二爷呢。”
一剂猛药
林知许呆呆的,像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红梅的话,恋恋不舍地转回了头,认真答道,
“我喜欢少爷,所以想看着少爷。”
“哎哟我的小乖乖,那你也喜欢喜欢姐姐我呀,我可看你看不够呢。”
林知许跟着笑,不再看远处那两个男人,就乖乖地转过身让红梅看。
其实也不必回头了,根据口型他是看出了几个字,但这几个字组在一起有些陌生,试了几个词都不太对,教林知许十分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