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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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殿的道童大约是已经歇下了,战事一起,赶路的人也少,整个贪狼星君殿中一派寂静。容炀将马匹拴在殿前的梨树上,又回忆着山上侍从是如何喂马的,找了些干草与清水搁在马前。
夜里起了风,渐渐寒冷起来。容炀安顿好了马匹,便决定去殿里略休整片刻。
殿中虽没有人,烛火仍是亮的,容炀盘膝坐在蒲团上,托着腮刚闭上眼睛,却忽然听见了极细微的声响。
容炀站起身来,那声响又消失了。他四下看了看,觉得似乎是从塑像后传来的。
诚然贪狼星君本人只是个半大少年,那塑像却实打实是个留着胡子的壮年模样,容炀实在不觉得自己长大后会是这个样子。
像塑得极高大,将后面挡得严严实实。容炀取了一盏灯,提剑绕过去,黄色的帘幕垂下,帘后似乎藏着什么,带着帘子都轻轻地抖动。
容炀伸手将帘撩开,烛光映照处,露出了一张害怕的孩童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那正是遍寻不见的宁辞,他似乎被吓住了,怔了片刻,方才认出容炀来。
容炀手腕一转将天枢隐在袖中,见宁辞还是坐在地上,便伸手拉他:“来,跟我出来,到处找你,你却在这儿。”
他总算找到了人,也庆幸宁辞没有真的葬身猛兽腹中,因此格外温和。宁辞也不说话,乖乖地仍由他将自己拉到蒲团上坐下。
“先在此处坐一会儿。”容炀见他身上都是灰渍,皱眉用手拍了拍。宁辞一双眼睛还怯生生地看着他,又在容炀抬头的时候,转过去看供台上的瓜果。
“要吃吗?”容炀问他。
自白芨当日将他扔下山来,宁辞已经足足两日没吃过东西,听容炀这样问,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母后说,供台上的不能吃。”
他提到他母后,眼角又开始红。
“无碍。”容炀伸手去替他拿了个梨,“供给我的,你可以吃。”
宁辞还是看着他,容炀鼓励似地又往他面前递了一递:“吃吧。”
他这才接过去,哪怕是饿极了,动作依然很斯文,小小地咬了一口,又看容炀。
“我不吃,你自己吃。”容炀笑笑道:“吃完了,我就带你回去。”
宁辞愣了一愣,小声道:“回哪里去?”
“长明宫。”容炀抬手指了指,透过大殿的雕花的木窗能看见背后的山,“堂庭山上。”
“可是那位姐姐”
“她说什么不打紧。”容炀道,“我带你回去便是了。”
宁辞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又咬了一口梨:“那是你家么?”
“算是吧。”宁辞不知这两日是在哪里藏了,头发上还夹着根枯草,容炀伸手替他拿掉,“你与我回去吧,你还这样小,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我既然救你,自然是要救到底的。”
宁辞默了半晌,没头没脑道:“我听他们叫你星君,你是神仙么?”
“星君,并不是神仙。”容炀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杜若恒常常这样说。他想一想又用指尖在宁辞的手背上写下两个字,“容炀,我的名字。”
宁辞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又抬起眼有点迟疑地看他:“容炀哥哥。”
宁辞眼睛生得好看,眼尾细长,眸子又黑,看他时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容炀心里蓦地一软,点点头:“嗯。”
趁着宁辞慢慢吃那个梨,容炀叠了只纸鹤,用血点了眼睛,从窗户送出去。
他回到蒲团上坐下,见宁辞捧着个梨核看他,便问:“还吃吗?”
宁辞摇头,指着他的手,奶声奶气道:“哥哥,痛不痛?”
“不痛。”容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擦掉他嘴角残留的汁水,满不在乎道:“一会儿就长好了。”
宁辞不怎么明白地点点头,用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容炀揉一揉他的脑袋,笑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从堂庭山上匆匆下来了一列侍从。
因为动静太大,原本已经歇下的守殿的道童都被惊醒了。那些道童在山下呆了几年,从未见过贪狼星君真身,垂首立在一旁,也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却只见一个半大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容炀带着宁辞走到马车边,白术亦已等着了,见了宁辞欣喜道:“星君竟真找着了,既是这样,奴婢便让其它人也回山了。”
又问宁辞:“小公子可伤着哪里?”
宁辞摇摇头,也不说话。
“应该没伤着,回去了再让医官给他瞧瞧。”容炀随手摸了摸他的脉,又对白术道:“你们这下来得倒快。”
“本也一直在找星君,看见纸鹤便过来了。”白术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抬抬手,示意马车可以准备启程了,又恭顺对容炀道:“白芨姐姐回来了。”
容炀见她面色有些迟疑,似还有话未说完的样子便问:“她想来不敢一个人回来,是将若恒姐姐搬来了吧?”
白术颔首,想一想还是道:“巨门星君,只怕是不会同意”
“无妨。”容炀打断她,“我和姐姐说便是了。”
行至贪狼殿前,果然见到杜若恒的侍从。
“星君可算回来了,巨门星君正着急呢。”山茶行了礼又问:“说是星君救了个孩子?”
“是。”容炀一脸坦荡地下了马车,又将宁辞半抱半扶下来,交给白术:“先去医官那里看了,再带他洗洗换身衣裳。”
白术伸手来牵他,宁辞却有些畏惧地往容炀身后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