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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容炀手顿了片刻:“真的要去吗?”

宁辞点头。

容炀摸了摸他还泛红眼角,想着他迟早也要面对的,便道:“那好吧。”

齐芸身为王后,本应该葬在肁国王陵。但由于隔得太远,王城也已经被彦国军队占领,便只得在堂庭山下择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葬了。

宁辞在泥土都还新鲜的墓前跪下,伸手摸了摸墓碑,低声叫了句母后,眼泪便落了下来。

容炀有心让他将悲痛发泄出来,也不说话,只在旁边默默站着。半晌,估摸着宁辞再哭下去,怕是有昏厥的危险了,才走过去蹲下,半搂着他,将他圈进自己怀里:“好了,别哭了,你这样难过,你母后黄泉路上,投胎转世也不能安心的。”

“真的会投胎转世吗?”宁辞问。

“自然。我是星君,难道会骗你吗?”容炀作出老成的样子来,温声道:“莫要在哭了,你母后听见了,要伤心的。”

宁辞鼻子皱了两下,轻轻点头,眨着眼睛,勉强止住泪水,好一会儿说:“我不哭了。”

他一直忍着,结果没成想,刚一开口,眼眶里包着的水却落出来了,容炀一时没找见手帕,侍从又隔得远,便拿衣袖给他擦了,宁辞埋在袖子里瓮声瓮气道:“我真的不哭了,我以后都不再哭了。”

容炀将他从怀里放出来。宁辞到墓碑前,跪下又磕了个头,然后走到容炀身边。

“回去吗?”容炀问他。

宁辞看了眼墓碑,点点头。

他的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容炀轻轻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都会好起来。在这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白芨一走,掌宫侍女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容炀便再次升了白术的品阶让她领了职,却仍旧指派她贴身照顾宁辞。他所举之意不言而喻,山上再无人敢轻慢宁辞。

又因为宁辞夜里总还是害怕,非要看着容炀才安心。容炀便让他一直在贪狼殿中与自己同住。

至此,这桩事算是暂时安稳下来,如果不是过了两天夜里,容炀被宁辞夜半唤醒,他会觉得更安稳些。

“怎么?”容炀问他。

宁辞裹着被子往他身边靠过去,脑袋枕在他的玉枕上,小声说:“哥哥,我饿了。”

“饿了?”容炀万万没料到是这件事,下床用火折子点了烛台,开了一旁梨花木的柜子,里面放着不少锦盒,他借着光辨认了,从其中一个里面拿了丹出来。复又回到床上,预备往宁辞嘴里塞:“饿了就服颗丹。”

宁辞往旁边躲了一下,容炀耐着性子道:“这里面加了枸杞子和麦冬,不苦。”

宁辞忙不迭将头挪回自己枕头上:“哥哥,医官说我不能再吃丹了。”

容炀原本不怎么清明,他这样一说,倒是又想起来了。自打宁辞上山,白术便每日拿两颗丹药喂他,昨日喂得发了鼻衄,好一番功夫才止住,医官道是补得太过了。

容炀于是想一想道:“那我让人给你拿些果子来?”

宁辞仍是摇头,日日总是吃果子,委实不想再吃了。

容炀白日练剑读书,又得看各族并世家的公文,总还是有些累。被宁辞闹醒,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耐烦,伸手捏了他的后颈,将他锦被里提出来,靠着床坐好,打起精神问他:“那你要吃什么?”

宁辞一张雪白的脸皱成一团:“以前在王宫时,每日总是得进些热食的。”

容炀不怎么清明地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他是人族,得食五谷的。

长明宫的侍从们,若是修道之人,都已经辟谷,若是妖族,自然化了原身在堂庭山上觅食。至于星君,食与不食都无甚影响,譬如,杜若恒便不食,再譬如文曲星君不仅日日三餐,还得一月不重样。容炀因着是杜若恒带大,便一直也只喝些清茶。故而都忘了宁辞是不同的。

“怎地这样麻烦。”容炀想着,又见宁辞小手揉了揉肚子,终于叹口气再次起身,给宁辞也胡乱套了外袍,将手伸给他道:“与我来。”

守夜的侍从被容炀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又急忙去请了白术来。

“你想办法替他找些吃食。”容炀三言两语说完了,支着头靠着椅上打盹。

白术听了却也犯难道:“宫中既无食材,炊具,也没有庖厨,不若奴婢现下派人去山下找。”

容炀看一眼宁辞,他坐在旁边矮点的木椅上,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个橘子,不情不愿地剥。

“若是直接找熟食,上山只怕又凉了。”容炀想一想道,“找个羽族去,飞快些,弄些食材炊具回来。你再另找几个人,搭个能生火的,先将就给他弄一餐出来,山上这样多的人,总有会的。”

白术应下吩咐人去办了,回来容炀又道:“明日天亮了,你选一间空殿,按着人族的东厨置办。至于庖人,也都另找”

白术忙道:“山下的人,只怕是不行。”

“那便去浮阴山找姚姚要一个吧,她那总该是有的。”

他这样安排一番,仍是睡意未退,便问宁辞道:“你是同我回内殿,还是在这儿等着?”

宁辞饿得慌,只轻轻摇头,是要等着了。

“那你照看着他罢。”容炀对白术道,揉了揉眼睛,回内殿接着睡了。

这样折腾了个把时辰,总算弄出一碗勉强能吃的连肉粥来。白术端来给宁辞,他低头正要吃,想了一想,却又两手端着往内殿去。

“小公子,星君他”

白术没叫住他,宁辞已到了床边,容炀本来尚未睡熟,半睁开眼睛,还没开口,宁辞已将瓷勺送到了他唇边。还记着当初母后哄他的样子,吹了吹。

容炀正想推拒,宁辞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哥哥吃。”

容炀摸摸他的头发,还是偏过头去吞了。

宁辞露出了他上山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才坐在床边,用那瓷勺一勺一勺地舀着慢慢地吃。

这是容炀诞世以来第一口热食,他其实没太吃出味道来,但看着宁辞脸上那点笑意,他想总归不坏。

“这却像个什么体统。”杜若恒将信笺放在棋盘上,轻声道。

棋盘另一方乃是禄存星君冯泽,是个身材清瘦,面色温和的模样。他追妖途径夷玉,上山与杜若恒手谈一句。见她皱眉,便也将那信笺拿过去看,看过微笑道:“我却觉得这也不错。”

杜若恒捏着一枚黑子,越发显得指如白玉,微微叹口气。

“姐姐何必叹气呢?”冯泽宽慰她道:“贪狼灵力再足,也还是个孩子。我诞世之时,便已是现在这般,其余星君也都相仿,纵然姚姚小一些,总也当得人族幼学之龄的女子。只要容炀他,是从婴孩长起,算是我们中最接近人族的星君,有点烟火气也是好的。”

“可他还是七星之首。”杜若恒随意将棋子搁下,良久道:“贪狼他,是不同的。”

冯泽并未追问何处不同,又听杜若恒忽道:“前几日,我为着那孩子上山,给贪狼算了一卦。”

冯泽微怔了片刻:“星君的前程,是无法算的吧?”

“是。”杜若恒颔首,“我往日算你们任何一人,连着贪狼在内,都算不出来。那日只是心血来潮,竟然不过再之后算,却又无果了。”

“那一卦算出什么了?”冯泽问。

杜若恒回忆着那日古怪的卦象,有些出神地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沉默片刻才道:“大凶大吉,祸福相依。”

日薄西山,燕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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