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页
一片沉寂间,远远过来一小黄门,耷头靠近宋伯元:“国舅爷,奴是庄贵妃宫里的,庄贵妃给您传话儿,叫您随机应变,万不可触怒龙颜。”一股脑说完后,又像只是路过似的耷着头走了。
宋伯元缓过来劲儿,狠狠瞪了一眼马上的肖赋,手指向他:“回去告诉你主子,不管她是谁,有我在汴京,就绝不会容许她躲在阴沟里作壁上观。是人是鬼,我都会把她揪出来晒晒太阳,不信你就等着瞧。”
肖赋笑,隻对着她抱拳说出两个字:“期待。”
宋伯元恨恨踢了一脚空气,才垂着头往御书房去了。
同一时间,镇国公府的国夫人收到小叶的消息。
她快速换了一身命妇华服,临到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有些迟疑。
宋佰叶着急,“奶奶,您还等什么呢?您再不去,‘兄长’就要娶商户之女了。咱们家虽不在意门第,但满汴京都是趋炎附势的人,一旦‘兄长’的婚事落成,哪家不都得趁乱来踩上一脚?”
国夫人皱了眉头,对宋佰叶说道:“若咱们家就此远离权势漩涡,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哥哥’不屑于权力斗争,你大姐姐二姐姐又有自己的夫君立场,咱们剩下的娘几个就此低调过咱们的小日子又有何不好?”
宋佰叶提起的眉头就没下去过,“就算大姐姐不在乎,那二姐姐若真生了皇子,母家式微该如何保护她们娘俩?”
国夫人听了这话还是心事重重的从门口走回厅内,她坐在乌木大椅里,呼吸频率越来越粗。
良久后,她狠拍了下身边的矮几,“宇文广既如此对我宋家,就别怪我老太太‘不忠不义’了。”
她正了正身上的凤冠霞帔,捏了下宋佰叶的手:“你且守在家里,不管宫里发生何事,你隻当什么也不知就好。”
宋佰叶看着这样像交代后事的奶奶,突然有些害怕,她拦了她一下:“奶奶。”
国夫人视死如归的看向门口,干瘦的手臂毅然决然的推开了宋佰叶的手。
只是刚到门口,被庄贵妃派出来的人实实的挡在了门口。
“国夫人且消气,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信。”
老太太凝眉,手从大袖里摆出来,收了信就在门口展开看了。
【奶奶:吾自入宫,从未生出诞下龙子母凭子贵的念头,隻望奶奶与‘弟弟’妹妹们余生安好。若此事过后,镇国公府能摆脱皇权桎梏,吾自欣慰,也当此生入宫这趟值当。望奶奶做决定,务保全家安康。权势本就不是我们宋家儿女所追求,务记务记。—枝儿。】
老太太刚鼓起的勇气又在收到此信的同时烟消云散。
她折了信,隻说:“就是苦了阿枝这丫头了。”
宋佰叶看奶奶如战败将军那样,跟着低下头难过。
老太太往常奕奕有神的眼不光失了光辉,还像再也提不起勇气般,隻不管不顾的直勾勾去了宋家祠堂。
宋佰叶跟上奶奶的步伐,追着进了祠堂。
上头摆着几十座墨字木牌,木牌下头点着几百枝白蜡烛。
老太太穿着那身华服,跪在牌位正下头的蒲垫上,扔了不离手的手杖,隻管对着上头不住的埋怨:“你们爷俩撒了手就那么走,隻留我和媳妇儿操持宋家到这个份儿上。媳妇儿为了给你们宋家生娃,自打分娩身子就再也没康健过,我跟着你戎马一生,更是从未生过如此窝囊气。你们说,我和媳妇儿嫁给你们宋家,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宋佰叶随手抓了个垫子,不声不响的跪在奶奶身后流眼泪。
那头奶奶中气十足的嗓音还在继续:“老大十四岁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撑起了整个宋家,老二为了她那不中用的幼弟,又被那杀千刀的接进了宫,你们说,我们宋家人怎么就过到如此这般田地了。我有愧呀,”说着说着竟从那埋怨变成声声泣血的悲恸,“我有愧啊,我就不该遂了那杀千刀的意,心软把元哥儿养成了这副担不起事的模样。”
“我有愧啊,我有愧。”
宋佰叶再受不了,衝过去与老太太哭着抱作一团。
宫里的宋伯元,一如往常那样绷着身体,规规矩矩跪在宇文广脚下。
“元哥儿,你父亲与祖父都已过世,朕就替他们帮你物色了女娘。”宇文广从那奢华无比的龙椅上起身,“虽是个商户女,但景家却能供养你吃喝玩乐一生无忧。你不是朕的亲生儿子,朕就隻想你远离因权而起的灾祸,你不会怨朕吧?”
宋伯元抬起头,是宇文广一贯宠孩子的表情。
她还像从前那副人事不知的模样傻笑:“圣人给阿元的,必是满汴京最好的。元儿在此谢过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广对着纯白如赤子的宋伯元,心虚的别过脸道:“好,礼部正拟旨。朕先和你说了,也是想你去劝劝你祖母与母亲,要是她们误会了朕的意思,岂不是让九泉之下的尹章寒心吗?”
宋伯元还是那副崇君的样子:“圣人勿忧,阿元定会好好劝祖母与母亲的。”
宇文广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真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须臾之间连你都长这么大了,朕是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