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页
宋伯元垂着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贾盘被救,接下来宇文广会怎么做?”
“找个由头,给宋家人定罪。最好是那种,无法翻盘的大罪。”祁卜随手捡起一小石头,在地上坑坑洼洼画了两个圈儿。
一个圈儿点了点,“这是金吾卫,”又在稍大的另一圈儿点了点:“这是皇宫。”
“宇文广从前只是怀疑宋家人,贾盘被救,不就是实证了吗?这世上谁有机会还愿意铤而走险的去金吾卫地牢里救人?还不就是刚入金吾卫的公子?”他顿了顿,又在大圈儿那点了点,“直接动公子,好像是没什么说服力,公子是他师父的唯一嫡孙,他若是无缘无故给公子定罪,定会在史书里落得个残暴昏君的名声。他本就来位不正,若没有宋鼎将军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那年谁问鼎皇宫还未可知。所以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宫里的庄贵妃,贵妃娘娘一旦惹上事端,公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要公子动了,宇文广就有说头了。”
宋伯元咬了咬牙,对祁卜道:“这里头假如我再给你加一个人呢?比如说,我说的是假如,有个前朝公主,她没死,为了给父兄报仇,回到汴京。她一手策划了营救贾盘的事,你猜她是什么心理?”
孙星听完她这话,完全蒙圈了,也跟着看向祁卜。
祁卜垂眉想了想。
“三皇子已被贬,若是那位前朝公主参与了,那下一步就是东宫。东宫太子,我想想,”他紧紧皱起眉头,手里的石子在稍大的圈那儿砸了砸,“借公子之手,救出贾盘,对她自己没什么必要,杀了就得了。来这么一大圈隻可能是一种原因,”他扔了手里的石子,“离间东宫。”
宋伯元中指挡在额头处,偏头看向他:“我已向东宫示好,宇文广会怀疑东宫想要借我的地位,调遣宋家军?”
“正是。”
宋伯元轻“嘶”一声,又伸出手指了指肖赋,“若肖左将是她的人呢?肖赋看守不利,他会被定罪的呀。”
祁卜蹙眉,看向宋伯元:“那这事就坏了,她是想把公子您光明正大地推出去。”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坏处是公子由暗转明,一步错万人血。好处也有,镇国公府以后就再不是没用的国公府,而是名将之门。”
“对她有什么好处?”宋伯元眯起眼问。
“她可以一直躲在公子背后,等汴京的水再浑一点,立刻跳出来,从里到外整个推翻宇文广的朝廷。”
宋伯元嘴唇发干,立刻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她手指抠在石台的边缘,又说:“金吾卫曾经有种毒,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竹筒土烟,毒性很烈,孩童被毒,会一直伴随着她长大,使她一辈子都惧冷体弱手指冰凉。”
“有,”孙星蹲下身,从自己怀里掏了个暗绿色竹筒塞给宋伯元,“就这个,失骨散。”
“有解药吗?”
“有。”他点点头,“但很麻烦,北境雪山水打底,南湖万年鳖首作引,琉球碧萝草,高丽冒肩花,与胡族匹秋氏的血一起打碎,熬上六六三十六天,剩的那点黑糊糊就是了。”
祁卜在一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没有解药。”
宋伯元抿唇,“为什么?”
“先不说别的,胡族十三年前大乱,匹秋氏已全族阵亡,哪来的血作解药。”祁卜轻声道。
“一个婴童都没留下?”宋伯元不甘心地问。
“政权更迭,哪儿能留呢。谁不知道,春风散尽,野草又生的道理。”
宋伯元砸砸嘴,抬起头问孙星:“那没解药能活多久?”
“撑死了能到二十五,还得是各种灵芝仙草堆起来吊着命。”孙星回。
宋伯元蹙起的眉头就没松下去过,她快把石台下那块儿的粘合物抠没了,还是不敢信景黛竟然真的没几年活头了。
她不在乎景黛利用她,对自己利用景黛也没那么内疚。
只是听说景黛快死了时,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从石台上颓败地起身,“孙星,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孙星抬头,“公子说。”
“琉球的草高丽的花,你能不能为了我去一趟。”她默默垂下头,“我知路途遥远,跋山涉水,好好去了不一定回得来,但,”
“好。”孙星突然打断她,“我今日就启程。”
“为什么?”宋伯元问。
“什么为什么?”孙星扬眉。
“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宋伯元问。
孙星笑了笑,“当年我还是个玩儿泥巴的孩子,我母亲病危,家里家徒四壁卖无可卖,宋尹章上将军带兵路过帮我请了郎中,还认我作义子。虽然我那享不得福的老母亲还是没救过来,但我好好地把她有尊严地送走了,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父亲?”
“嗯。所以金吾卫这么多年只有左将,没有上将,是因为谁做上将,都会被人挑战到自愿下台。就算宇文广塞进来千百个饭桶,我金吾卫最赤诚的热血也不会被染黑。只要李清灼将军还在这世上,我们就会一直坚信着宋家会带我们;带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坚持这无用的上将之位,死了不少人吧?”宋伯元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