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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筹谋许久,最后还是被宇文广关了禁闭,她也是整个大梁最后一个知道宇文翡就要远赴胡族消息的人。
宇文翡挨个宫里走动过后,最后一个去了迭琼宫。
宇文流苏身上穿着单衣,头髮披散在胸前,隻猩红着眼抬头看她,“小姑姑是来与我绝别的?”
宇文翡对她笑了笑,几步走到她身边,拾起桌上的琅琊梳,耐心地替她梳了梳头髮。
宇文流苏紧抓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小姑姑已做好决定了?”
宇文翡点点头,坐到她身边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此一去,恐是以后难见,总要把意难平之事做尽,才不会迟暮后悔。”
宇文流苏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坐到自己的床上,从枕席下“嗖”地抽出一柄二寸小刀,刹那之间架在了宇文翡颈间。
“那小姑姑就与我一同死在这宫里吧。”
宇文翡眼都不眨地抬手打掉了宇文流苏手上的小刀,她看向宇文流苏认真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宫里,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外头。”
宇文流苏愣了愣神,突然不可抑製地掩面大哭。
她跪在那小刀边,眼泪如成串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暗沉的地板上,也砸进了宇文翡的心尖儿上。
“不要哭了。”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命令。
宇文流苏崩溃地仰起那一脸的泪,看向她吼道:“宇文翡,你没有心。”
宇文翡咬紧牙,看着如此卑微到尘土里的小五心生酸意。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她微不足道的命,却有可能换回大梁百姓更多的命。
她冷着脸刺激她:“你杀了我的父王,还说我没有心?”
小五更加崩溃,她缩在床脚下,背抵住床,无声地痛哭。
宇文翡再承受不住眼前的悲伤,她站起身,弯腰捡了那精致的小刀,从床榻上捡了刀鞘,将刀收进刀鞘里,发出一段金属磨擦的声音。
“这个,”她朝小五亮了亮手里的小刀,继续道:“就当你送我的临行礼物了,我走了,你也好自为之。”
宇文流苏婆娑着眼,看向宇文翡留给她的背影。
依然那样端正,是宫里所有公主妃嫔中最恪守宫规的那一个。
小的时候宇文翡第一次入宫,就被礼仪嬷嬷打了手板。从那日开始,宇文翡就默默学会了宫里的生存之道。
她要听话,要端庄,这样家里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也是,她要听话,要端庄,这样大梁的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小五也是。
就算通往胡族的路,铺满了荆棘,要赤足踏烈火,单身入油锅,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得咬着牙走下去,要在绝境中安心等待曙光的出现。
踏出小五的殿,身后是小五发了疯摔东西的声音。
瓷器碎裂,会不会扎伤她的脚?
硬物倾倒,会不会砸伤她?
皇后会不会罚她,圣人会不会厌弃她?
宇文翡发现她现在满心满眼担心的都是宇文流苏的处境,更觉不平了。
明明是宇文广下的令,他的女儿却要以此向她讨个说法。
脚下生了风,越走越快,越快她却越觉痛苦。
好像世上所有的苦难都成群的向她倾斜过来。
她终于哭了出来。
身边的老嬷嬷递给她一副帕子,又拍拍她的肩寥作安慰。
已进入秋季,天却没完没了地下起雨。
宇文翡快要觉得她是生来就要历劫受苦的仙人转世了。
雨水砸在脸上,泛起一阵酸涩。她无瑕顾及狼狈,隻垂了头缓缓向自己殿而行。
头顶上突然有人帮她撑了把伞,她抬起头,是一个脸生的小黄门。
她沉下脸,“我不用。”
那小黄门却不走,隻耐心地随着她的步伐继续替她撑伞。
“你听不到吗?”宇文翡生气,“我说我不用!”她推了下小黄门为她撑伞的手。
那小黄门的手被推离开,又默默撑了回来。
“宋家掌家大娘子叫奴婢给贵人带句话儿。”小黄门儿不卑不亢地说。
“什么?”宇文翡抬头。
“大娘子说,贵人只要记得沿着既定的路线一路走下去,就可斩获新生。”小黄门儿垂了垂头道。
“她要救我?”宇文翡问。
“奴婢不知。”小黄门儿道。
“那我也麻烦公公给她带句话,不要费心救我了,这是我的命,我得认。”
小黄门恭顺地将手里的伞平稳地过度给她身后的嬷嬷,得了话一猫腰就闪进了雨幕中。
身后的老嬷嬷向前,“郡主既然有一丝希望,为何还要拒绝镇国公府家大娘子的好意呢?”
安阳偏头看了眼老嬷嬷,才长叹口气,“嬷嬷知道我的性格,既知无力回天,怎舍得令好友为我无辜犯险。”
宫墙柳,绿搔头。
锁住的除了宇文翡的青春,还有她曾向往自由的灵魂。
身后突然有大量杂乱的脚步声,宇文翡回头,看到迭琼宫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带刀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