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页
天气太恶劣,导致锅下就不能停火。
营帐周围几十里地的木材基本都用在这块儿了,没有茂林做防护,连风沙都如入无人之境。
宋伯元抬手挡了挡眼前被冻硬的沙子,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脸上被冻裂的小伤口,拿着空碗跟在李炳生后头继续磨:“真的,李叔,你就信我这次呗。”
大梁军的军规是,开伙后兵先吃,将排在后。
就算只剩下米汤,也不许伙头兵为了将官们另开小灶。
眼看着前头碗里的米越来越少,李炳生抓宋伯元的衣领子把她往前推了推,“我信个屁!”
宋伯元将手里的碗往前伸了伸,那伙头兵扫她一眼,一杓子米汤下来,只能在碗底找到几粒米。宋伯元看了一眼,又端着那一碗米汤转过来看李炳生:“李叔,永州的粮还没给咱送过来呢?”
李炳生看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
“永州不是废亲王宇文武盛的封地吗?宇文武盛被贬就只能把不满撒到咱们头上了呗。次次去问,次次说在盘帐。那帐盘不完,就不许咱们领粮。”
宋伯元将碗沿搁到自己唇边,利索地吸了口热乎汤水后才皱紧了眉看过去:“他说不给就不给了?咱们有兵,还能怕他一个被贬封地的废王?”
周令过来续第二碗汤时,接了句话:“也不知道这宇文武盛给永州百姓下了什么迷魂药,咱们的人一去,那百姓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咱们的人。咱们要是真动真格的,还没等胡族人打过来,永州百姓都要戳死了咱的脊梁骨了。”
宋伯元将手里的空碗搁回到回收的桌边,掐了腰皱眉沉思。
周令喝完碗里的水,抓她进了能挡风雪飞沙的营帐。
“你有办法?”
宋伯元朝他点点头,又探出个头看了眼营帐外的李炳生,立刻趴到周令耳边低声道:“咱们两个今夜往永州走一趟,明早点名之前回来就行。”
周令也跟着鬼鬼祟祟地探过头来,“能行吗?咱们去了能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宇文武盛的府邸,咱就能找到存粮的地方。”
周令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这事我能陪你去,但是咱们说好了啊,老李要是发火,你得在我前头扛着。”
“好说,好说。”宋伯元拉拉他的手腕,“李叔嘴硬心软,疼我呢。”
待那红日衔山,余晖横照之时,宋伯元一骨碌从被子下爬起身,外头的盔甲没穿,翻箱倒柜地从来时带来的箱子里翻了套纯黑色圆领袍套在身上。
两人身上都有进出牙牌,碰头后顺顺利利地出了兵营。
在桑榆镇临时租了两匹棕马,上路永州。
路上,周令问她:“你出来这么多日,你那新妇没给你捎封信啊?”
宋伯元在马上撇了下嘴,仰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
月倒还是那弯月,只是身边换了人。
在残酷血腥的战场浸了这么多日,那点子曲曲绕绕的小女儿心肠早被她甩远了。
自打七日前,阿严流的银枪擦着她的耳廓而过,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她都会给汴京捎信。只是信像北境的雪片子似的纷纷扬扬地往出送,倒是没收回来一封。
她歪歪头,扯了下缰绳,“我家大娘子不是寻常的女娘,她胸有天下,不会因为这种儿女情长之事绊住了手脚。”
周令顿时来了好奇,他紧跟上宋伯元的马,“那也是刚新婚的女娘啊。”想了会儿子,又偷偷扫了眼宋伯元的下身,想起她那不能尽人事的传言也就跟着默了声去。
宋伯元这时偏头看了他眼,看到他那来不及收回的眼神,立刻在马上站起身,踢了一脚周令□□的马。
周令的马受惊,立刻扬起前蹄,打了个很响的马鸣。周令费力地掌握好马后,重新去追宋伯元。
落日余晖下,少年大笑着纵马飞驰。那未来得及盘仔细的头发,随风扬起几根碎发出来。
周令追上去,看了眼她认真驭马的侧脸,不免想起十几年前,那个亲手推他离开皇宫的宋尹章将军。
“阿元,”周令衝她喊了一声。
宋伯元笑着转过头来,“怎么?想来和我比试比试?”她狠扯了下手里紧攥的缰绳,因着恶劣天气,手都冻得僵硬,手底下马皮做的缰绳握在手里,拉得她生疼。
周令摇摇头,“就是想谢谢你来了北境。”
宋伯元鼻尖冷哼一声,“大男人矫情死了。”她狠甩了下马鞭子,最后句话被隐进风里,随那肆虐的北风的尾巴传到周令的耳朵里,“我不来谁来?我宋伯元就是北境的王!”
周令抬眼,领先自己一箭地的少年,此刻双脚紧紧踩在脚踏上,左手攥着缰绳,整个人从马上站起身,右手甩了个漂亮的马鞭,马觉痛立刻”嗖“地窜出去。
那少年就在他眼前浮浮沉沉地跃过,像飞鸟越山峦,自由又恣意。
在天色黑透之时,他们按计划到了永州城。
永州城大门紧闭,早过了闭门之时。
宋伯元双手盘在胸前,双眼紧着打量眼前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