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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
“杀了那惑国妖女!”
“大梁青虎军会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
“将军救命啊!”
“救救我们!”
宋伯元偷偷瞥了眼正处在骂声漩涡里的景黛,却突然觉得她足够心软了。
不,她应该是整个大梁,最最心软的神。
为了军需,为了大梁青虎军的威望,却平白扯了个要自己挨那下十八层地…狱的谎。
宋伯元不免有些鼻尖发堵,她一手捞着已被打晕的周令,一边抬头面向这满城的恶意。
民声鼎沸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一幕。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滋味儿,那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
景黛却像听不到似的,眼波一扫,那巨大的噪音立刻烟消云散。
“要我说,他们真的不配你们大梁青虎军以命相抵,但谁让我喜欢你们青虎军呢,”景黛适时看了眼宋伯元,“所以,我准了宋将军的提议,就让你们大梁青虎军一命换一命。”
景黛人虚弱,发音却清楚,字字落在那被绑之人耳边,又一传十十传百传过去。
顿时,半个主街上的人纷纷痛哭流涕地朝宋伯元矮身,又因身体被绳子绑着,只能弯一个小小的弧度。
景黛随手拍了拍距离她最近的两个脑袋,“就他们两个吧,放了。”
她时时都是挺拔着的,仿若一株永不会分叉的树,栽于这漫天飞雪间,怎么都不肯弯腰。
她身后那身长八尺的男人,立刻用手里那把杀人的剑割断两人身上绑着的麻绳。
“你们,去大梁青虎军报告此事。这两个小郎君,我就扣下了。”景黛抬腿,脚尖儿触了触眼前那半死不活瘫跪在地的男人。
两个男人立刻朝她拜了拜,互相掺着离开了厘正门。
戏演足了,演员该谢幕了。
景黛轻快地走到宋伯元面前,当着满城人的面,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宋伯元的手里。
那半条主街的人,都跟着替她默哀。
宋伯元心里却隻觉悲伤。
仿佛一个光辉的英雄就该纤尘不染的由另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魔衬托后,才能成为那受世人爱戴的神。
宋伯元不想作神,太累了,景黛的生活太累了。
她不欠任何人的,却要揣着那心里不灭的野火在隆冬十分踽踽独行。
宋伯元将手里的周令郑重交给安乐,才轻轻扯了下身旁的景黛:“我是不是,变丑了?”
她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出这话,只是此时进了无人的温暖房间,立刻哭丧着脸看过去。
景黛踮踮脚,抬了一隻手轻轻抚了抚她被冻红的耳朵,“不丑,”她换了个手拿手炉,又用另一手抚了抚她另一隻耳,“好看,阿元时时都好看。”
宋伯元红了眼眶看向几月不见的景黛,妖女脱了外头那件撑场面的狐皮大氅,立刻重新化成了病弱的宋家掌家大娘子。
她坐上那依旧搭了几层皮草的床榻,拉了宋伯元过去。
又乖乖跪在她身边,双手托着她的脸仔细看她。
“你好像长高了也长大了。”
她看了许久,最后隻闷闷说了这么一句。
宋伯元扯着嘴角对她干笑了声,“后悔放我来北境了?”
景黛闷头不答,隻指了指衣架后头散着热气的木桶,“洗澡吧,姐姐亲手给你洗,好吗?”
宋伯元仰起脸笑了笑。
自己脱了衣裳后,钻进了那几个月没感受过的盛满热洗澡水的洗澡桶。
舒服地谓叹了声后,转个身趴在那桶口看向景黛。
景黛却偏了脸过去,手指在眼睛下不时地摩挲一下。
“别哭了,”宋伯元懒洋洋地衝她道,“这点小伤在我们军营里都不配进军医的帐篷。”
景黛红着眼睛贴过来,那柔软发冰的手指刚搭在那被热水浸红的皮肤上,宋伯元立刻舒服的扬起脖颈眯了下眼。
她说要亲手给她洗澡,绝没食言。
每每宋伯元禁不起撩拨要出桶之时,都会被那双常年冰凉的手大力按回去。
仿佛她不无声哭完,谁都不许离开似的。
宋伯元对这种场面完全没办法,只能依她都依她。
等景黛终于流干了眼泪,整个人素着张脸拿了巾栉认真给她擦身体时,宋伯元将她整个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压在了那被褥之上。
“你那身体真的不怎地,以后能不能省省那珍贵的血,留着陪我到老不好吗?”
景黛眼皮一掀,“你知道了?”
“嗯,”宋伯元鼻尖挤出声。
“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择,直到我的血对阿娘再也起不到作用,我才能心安理得的看着阿娘在我眼前死去。”景黛抬起手,摸了摸宋伯元的耳垂,“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宋伯元问。
“我在想,你回来的时候,面对阿娘的木碑时,会不会怨我。但是那念头直接一闪就过了,”她顿了顿,仰起脸亲了亲宋伯元干裂却依然鲜艳的唇,“我能接受身边任何一个人自然地离开这世界,你也应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