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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打出去。”景黛的声音减弱,到了最后,张焦需要很努力,才能听到景黛的话,“我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张焦扯起嘴角笑了笑,又站起身对着已犯了迷糊的景黛道:“我去外头给你守着,你且安心睡去吧。”
景黛费力睁开眼,朝他轻轻笑了一下,才对他轻声道:“要是北境来信了,你千万第一时间叫醒我。”
张焦无奈地对她点点头,“你就放心吧。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都快晕过去了,还想着情郎呢。”
大梁青虎军战胜的消息,还在路上。
此时的汴京却已是血流成河,人间炼狱。
景黛隻眯了一小会儿,就心慌的从塌上起身。
屋子里的炭炉还燃得热烈。
在难捱的酷暑里,加剧时间的流逝。
她抬手拾起床边挂着的狐裘,将厚重的它套在身上后,缓缓推开书房的门。
张焦坐在门口石阶上,正悠闲地拿着根儿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见她现身,立刻扔了手里的树枝,站起身转过去埋怨道:“这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别胡族没杀进来,你倒把你自己熬没了。”
景黛衝他笑了一下,眼底也有了难得在她脸上见到的青灰色。景黛瘦弱,此时在暑日套着那厚实的狐裘也不让人觉得别扭。
她突然开口淡声问他:“八王安顿好了吧?”
“嗯,”张焦点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那,北境?”
张焦摇头,“不知道,但愿主将机灵点儿,不要回来。”
景黛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她拢了拢身后的狐裘尾,抱着自己的膝盖仔细看了眼地上的“图画”。
“在算岭南军过来的最快时间?”
“嗯,不乐观。”张焦摇摇头,“你都算到胡族人要来了,也都与岭南军打好了招呼,可还是差了两日。我算的,最快最快,岭南军得明日午时能到。”
景黛面上倒没有什么懊恼神情,她知道所有人为的算计都抵不上事情发展的意外性。
她伸出手,白皙细长的手指捡起张焦被扔在沙土地上的树枝,画了从幽州到汴京的路线。
张焦抱臂,认真垂着头看她。
“幽州?幽州有什么兵力?就算有也被宋伯元顺手牵羊牵到大梁青虎军了。”
景黛抬起头看了眼分外不满的张焦,扔了手里的树枝笑着问他,“你不觉得宋伯元挺聪明的嘛?”
张焦撇嘴,“再聪明也没你聪明。”
景黛笑着站起身,将脚底下的沙土画几步抿了。
宋佰金刚从汴京用来收容病人的寺庙与道观回来,马铮扶着她,两人进了门直接往景黛这儿走。
此时见了张焦隻伸手象征性地表达了下善意,就快速对景黛道:“黛儿,十六坊尽数沦陷,小玉小叶都在朱雀大街口顶着呢,连自打出生就没出过宫的九殿下都上了前线,咱们得做好城破的准备了。”
景黛着急地抬眉,“老祖宗怎么样?”
“老祖宗毕竟是祖宗,一时半会儿地没事儿,只是,”宋佰金皱了皱眉头,“这城要是真破了,咱们宋家该何去何从啊?”
夏日的一丝微风从北边儿轻轻柔柔地吹来,给无路可走的汴京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
景黛抬头,透过几人的肩膀缝隙,看了眼门外那棵早谢了的桃花树。
树上站着几隻不知从哪飞来的鸟,通体发黑,肖似那永州的乌鸦群。
她有些站不住,索性直接就着那石阶坐下了。
宋佰金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几步走进屋子里,从里头拿了个毛皮软垫儿搁到景黛的后背。
景黛轻声道谢,视线却下垂,盯着那什么都不剩的沙地发呆。
一时安静,竟依稀能听到朱雀大街上的厮杀声。
孩童这两日大概也哭累了,或者说,不能忍的已被杀了个精光。
张焦抱臂靠在大红色的廊柱边,眼睛隻定在石阶上那团成一小团的景黛身上。
没多远的主街。
宋佰叶紧紧护在宇文流澈身边,自打景黛把她送到小九身边作“书童”后,她就满心满眼都放在小九身上。
宇文流澈年纪小,却是姓宇文的中最识大体的那个。她相信景黛的选择,也相信宇文流澈的为人。说到底,她还是惋惜宋伯元这阴差阳错的一生。若宋伯元出生之前,女皇继位,那她就再也不用女扮男装了,她和她,将会是汴京最亲最漂亮的一对儿姐妹俩。
这世上对宋伯元做男人最在意的大概只有宋佰叶一个人了。她自打记事起,就讨厌带颜色的衣裳,是因为每当她穿得花枝招展时,都能看到幼小却要担起镇国公府脊梁的宋伯元眼里的艳羡,她虽不说,隻撇开视线,但那场面还是深深刺痛了宋佰叶的内心。从那时起,她就再没穿过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
满汴京都说她男人婆,没有作为兄长的宋伯元夺目。
她却依然我行我素,就算宋伯元渐渐长大,开始以纨绔公子哥儿名耀大梁,她依然愿意作宋伯元身边那朵平平无奇的小黑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