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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伯元眨了眨眼,看景黛被寒风吹红的鼻尖愣了一下,随后福灵心至地朝底下的周令挥手:“先不用管我了,你且先去皇宫复命。”
底下的军队像条地面上缓缓前行的游龙,正压着股劲儿,往那可随意决定人生死的朱黄宫殿而去。
待军队的最末尾消失在城楼下,景黛转过身,纯白色大氅轻轻靠在青绿色的城墙边,她轻声问宋伯元:“饿不饿?”
景黛的反应有些超出宋伯元的预料,她眨巴眨巴眼,老实地对她点点头,“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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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青虎军得胜归来的消息,竟捂到了皇城根儿底下。等到大军大张旗鼓入城验文牒的时候,汴京城各处才纷纷收到了消息。
宋伯元回来了。
礼部正手忙脚乱地提前准备着,礼部侍郎王有发扯了李尚书到一侧,特意压低了嗓音问道:“大人,这宋伯元回来了,咱们就不用怕那妖女了吧?”
李千蹙眉,像看一七岁稚子那样看他,“那宋伯元可是景黛的官人,如今意气风发地荣归故里,人家凭什么听咱们的?还当真能休妻不成?”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大人您别忘了,她也是个男人呢,如今她年少成名又功成名就,岂有被自家娘子压一头的道理。就算咱们不去找她,她也合该急着找咱们抱团压压那妖女的气势才对。”王有发抬头巡视了一遍屋子内正忙得要死的其他同僚,又压下了腰,对身边的李千道:“再说了,她那二姐就差一步就成了如今的太后,十二王也一直被景黛囚在宫里,宋伯元要真是那个热血男儿,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该是休妻正道。”
李千着急地扯了下王有发的袖子,顿了几息才扯了手去打他的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先静观其变吧。我老早就听说宋伯元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她离京之前还是先皇在位,这一把回来,又不知该搅弄起哪处的云雨了。咱们礼部,从始到终都不是激进派,得不到富贵倒也能独善其身。”他抬手,晃开手堆积的衣料,伸手就打在了王有发的手上,“手也别闲着了,动起来,也正好理理自己的位置。”
王有发见说不通,隻好摆开手,去寻了先皇在位时,册封宋尹章为异性王时的单子,一一扫了一遍,这才趁乱离开了位置。
出了门,走过两个胡同,绕左转,到了东市,先换了身寻常衣裳,才猫腰进了四方馆儿的大门。
四方馆原是张左相的产业,只是如今他为了九殿下罢官,终日闲赋在此。
他撩开竹做的门帘,两步踏进门槛,见了门口的掌柜,隻低声说了两个字:“左相。”
掌柜忙对他弯腰长揖,收了柜上的帐簿,领着他走到后门,进了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张左相。”王有发先发製人,先朝他拱拱手,问上一句:“左相大人最近可还安好?”
张焦生得俊俏,眉梢高吊,是很典型的男生女相。此时因政途沉浮,任由那下巴处的胡须乱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态,他稍抬抬手,“这不是礼部侍郎王大人吗?快坐。”
王有发撩开前身的袍子,刚坐稳在竹椅上,张焦突然对他开口:“我都罢官整三年了,圣人是念我从前对汴京有功才饶了我出言不逊的杀头之罪,我感恩戴德都不及,可不敢应大人一声左相。”
“是是是。”王有发垂头应了下。
气氛稍显凝滞,他又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张兄可听说,大梁青虎军复命回京了?”
“昨个夜里,大军回城,满街道的敲锣打鼓,就连京城的小猫小狗都听说了,我焉有不知的道理?”张焦特意说话绕了一杆子。
王有发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冷汗,他稍抬手擦了擦额头,更是打起十二分的主意对张焦道:“张兄明白我的,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既然宋将军回来了,左相何不联合将军一起製裁了妖女,为民除害呢?”
“哦,”张焦长叹一声,“原来王大人特意来此一趟,是为这事的。”
王有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完了话,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免又着急了几分。
“张兄,如今那妖女虽隻手遮天,但宋将军回来了,这局势可就变了。史上被贬的官员无数,那还有不少被重新召回的例子在前头呢,张兄满身大才,如何就被那妖女磨平了意志了?”
张焦抬眉扫了面前的王有发一眼,见他年纪轻轻,却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立刻皱眉对他道:“不是我被磨平了意志,而是你也知道,那妖女如今权势滔天,我好容易在她手里捡条命,可不敢再往上送了。”
王有发见有谱,又朝他微微倾身过去。
“不管左相大人以后是要继续扶持九殿下,还是未来与宋将军联手护送十二王登基,首要的就是要除了那妖女,我,还有我王家,”他顿了顿,又郑重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张焦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见他那掩不住目的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自发笑。好一出大义之姿,还不就是暗中投奔了宇文善,在这儿搞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颇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