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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无声,殿外却“嗷”一嗓子。
“吓死我了,太突然了。”安乐转过身,紧着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刚说完她变了,她确实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心狠手辣了,这才配我们小姐。”
宋佰玉转了个身,躺在乌绿色的瓦片上看向安乐。
“配?”
“嗯。”安乐不在意地看看她,又透过那大敞的殿门认真看向了殿内。
宋佰玉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安乐的衣领子,强硬地把她从屋脊拽到自己身边,“景黛到底在干什么?阿元这么一闹,”
安乐一直都不服她,不服还愿意挨着她玩儿。此刻被宋佰玉禁锢住,还说些她不爱听的,立刻老大不乐意地伸出脚去踹,两人在下头不少带兵守卫的头顶上无声地过了几招。
直到安乐退离开宋佰玉的攻击范围。
她重新整理了下身上的柔软大袍,还将被撞歪的银饰重新移回到自己胸前。
“我们小姐为你们宋家做得还不够多?就算宋伯元真是为了我们小姐发疯,那也是她应该做的。”
“屁。”宋佰玉瞪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继续说完,“她这么一闹,往后就只能做权臣,一旦皇权失控,我祖父的墓都得跟着被掘出来受罪。”
“宇文善那无耻小儿还值得你们国公府怕?”安乐不在意地回了她一嘴,又抬起手拍拍她的背,“再说了,有小姐在,没人能伤到宋伯元。”
宋佰玉猛地抬起头,“你忘了景黛身上的极乐了?她活不久的。”
安乐歪了下头,抬起的掌立刻握成拳,带着破空之音不管不顾地招呼到宋佰玉的脸上,因宋佰玉没什么准备,被打出的鼻血顺着人中缓缓流下。她抬起手不敢置信地抹了下鼻尖,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血发呆。
“宋老三,”安乐从那屋顶站起身,胸前那个巨大的银盘正反射着泠泠月辉。她稍抬眉稍,一手习惯性地抵在银饰下角,居高临下地看向宋佰玉,“祸从口出,往后和你那好‘弟弟’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儿。”
说完了话,她转身一跃而下。宋佰玉趴过去看,小姑娘这几年抽条了不少,武功也精进,举手投足间都是刻意模仿景黛的姿态。此刻倔着脾气,后颈像立着根隐形的旗杆。
宋佰玉想,那大旗之上必然画着“景”字。
她亲眼看着安乐大摇大摆地走近那已状况百出的殿门。
还未等下头的青虎军拦她,留着鬓须的张焦突然出现。他穿大紫的朝服,头上的展脚幞头一丝不苟。
距离殿门外几里就开始叩头长叹。
殿里的人皆一头雾水。
顺着洁白但冰冷的白玉阶望过去,宇文善对上那双闪着志在必得的双眼。
“臣本有罪之身,本不该踏足皇城重地。皆因身上还有责任未尽,冒死前来进言。”
说完这句,他起身,手里拿着根已写满字的笏板恭恭敬敬地往前近了几步。
张焦不用开口,宇文善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看着步步逼近的张焦,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虚弱倚在门柱边面无表情的景黛,以及她身边似笑未笑看着自己的宋伯元,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卧薪尝胆半辈子的宇文善,第一次感觉到绝望的滋味儿。
宋伯元捏着他,可以号令群臣,可恨的又是她是带着大功回来的驱胡名将,手里捏着两块虎符,即使为未成年的皇帝把持着朝政,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待朝堂上站着半数女娘的时候,宇文流澈那贱人就会顺理成章地接手皇位。
摆在宇文善面前就只剩一条鱼死网破的路可以走,那就是当场以死明志,以此搅浑朝堂,死死摁住女娘入科考的先例。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若是身死,坐上那位置的必然是宇文明空。
宇文善快速在脑子里过了几圈儿利弊,最后脚软地踉跄了一下,还是郑容融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转过身道了声谢。
郑容融衝他笑了笑,“圣人抬举我了。”
宇文善耳朵里嗡嗡作响,伴着张焦有备而来的好口才,却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郑容融的笑脸。
他眯起眼,看向郑容融,“皇后觉得呢?”
宇文善站直却隻觉得自己可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命交给一个刚刚还侮辱过的人。
郑容融当然也有自己的立场,她想对宋佰枝有用,就要先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尽管那位置对母妃来说可有可无,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笑看向下头的众人。
“圣人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风劲,先带圣人下去休息吧。”她语句铿锵地说完了话,又提着口气,看向跪在自己父亲尸体边的张焦,“至于张左相所言之事,请按规程提交户部,再由户部斟酌可否呈于圣人桌前。”
这话撂了地,就意味着女娘入科考之事已成板上钉钉。
虚了好一会儿的景黛,扫了一眼殿上跪得笔直的张焦,恰好张焦转过身寻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交。
那眼神里大概都是多年筹谋即将落地的兴奋感,又或者带着大事既成的空虚,以及为景黛身体状况的担忧,顺便告别了他的年少所恋。
没了政事牵连,张焦想,他将会就此在漂亮的月色里有品味有尊严地消失在景黛的余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