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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宋伯元又闷声应了句。
景黛这才笑了一下,她虽不常笑,但偏偏笑起来最好看。皓白的贝齿整齐的露出一小条缝,红唇配白衣,双目前绑根妖冶的红带子,如何不变的打扮都改不了她天生的美人骨。她的手沿着宋伯元的袖子往上攀爬,直到触到宋伯元软弹弹的脸才停下。
手指勾勾宋伯元的下颌,像逗什么毛茸茸的小玩意儿似的。
“宋伯元,你在我身边时,我从来没怕过。”这话放在早被外头妖魔化了的人嘴里说出来,听得人心都跟着暖烘烘的。
宋伯元不好意思,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抬起手反握住她的手后,轻声在她耳边道:“家在祖母和阿娘那儿,但我的心,永远在姐姐身上。”
言罢分外羞赧地偏过头,即使知道人看不见,依然红透了脸。
刚回来就守在景黛身边的安乐听不下去,抬手就推了她一把。
“你三姐姐醒的时候,记得要告诉她一声,这次是我救了她的命,等她醒了要当着我家小姐的面对我说句‘我服了’才行。”
宋伯元白她一眼,快步溜出去刚好听到初兰与王婆的谈话。
“我年轻时,哦,比你这时候还大上不少呢,家里走火,父母独独把我救下来。一夜之间,父母双亡,隻有家里留下的三间药铺陪我。我自幼与父亲习医,自认为凭我手上的本事养活自己问题不大。奈何一个父母双亡的独生女名声最是骇人,他们说我身上不干净,带着邪祟。这药铺在我手里也就渐渐落败,直到有一日夜里,有个戴着斗笠的姑娘来敲我的房门,啧,也不能算是门吧,破得隻剩下残框了。”
王婆仰起头打了个哈欠,又垂头动起手里的家伙事儿。
“那姑娘带着不少银钱求我帮她治她身上的病,那病,和我身上一样,也是所谓‘不干净’的。我一看那女娃娃的脸,还未过十六,诶呦我这心啊。”
又一小注血喷上来,王婆忙眼疾手快地让了一下,又回头指指初兰的位置,“你也坐远点儿,”随后转过身继续道:“三年,整整三年,我给她试了千百种药方,都没作用。我都快放弃的时候,那小女娃娃却坚韧,又苦又腥的药说灌就灌,银子更是没少过我的。从前在红绿巷子里赚的银子花没了以后,就去接那些死了婆娘的老鳏夫的脏衣裳。洗过了,再把那破洞细细地缝补上。你说老鳏夫身上能有几个钱儿留着洗衣裳的?那衣裳上的味道不超过院里的牛羊都不会送到她手上的。她就这么满城满城地出去寻活,一日洗上百八十件儿,寒冬腊月河里结了冰,自己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冰镐子,边戳冰边洗。”
王婆吸了下鼻子,又缓了缓声调,连她自己都不忍再回味那时候的小女娘。
“夜里回来灌药的时候,手都烂了,全是冻疮。但还是这么坚持着洗了下去,往常往她那破篓子里扔脏衣裳时都要带上几句脏磕,看到那女娘瘦得脱了相的脸和那不像话的烂手以后,那脏磕也都渐渐不说了。”
宋伯元不知是委屈刚才的事还是对王婆的话动了容,她浅浅抽噎了下,小声提问:“那后来呢?”
王婆听见她开口,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这小郎君生得好,以前也是红绿巷子里讨生活的?”
初兰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宋伯元的脸,宋伯元却大咧咧地走到她身边,盘腿坐下后,从她身后排着队等着换水的黄门手里拿过一盆新水。
“是,就我这长相,前些年赚老些了。”
“啧啧,听你这口音,”王婆顿了下,“边疆人吧?那地方苦了那么些年,你还能有生意做?幸亏宋家那小儿不辱将门,给了你们一条生路。说到这个,那边的日子眼看着要好过了,怎么来汴京了?”
为了防止自己困而和初兰唠了半天,说过这几句话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哪里。
“诶哟,准是被皇宫里的贵人们看上了。”
王婆可惜地叹了口气,“后来呀,那病是好了,还带来许多同样病的女娘过来,我也就靠着那银子这么顺利地活下来了。”
宋伯元刚放松下心情,王婆又继续开口道:“就是试了太多的药方,人扛不住死在了二十岁隆冬的河边,死的时候,身边还有几十件破袄子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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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忙活了半天,没听见人再开口,遂活动肩颈的时候转过身看了她们两人一眼。
“害,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王婆吐槽了一句后,转过头继续专注着手上的活计。
“人是被一去河边溜冰玩的小童发现的,临死之前,给那小童递了自己全部的身价,忙活一辈子,就攒下二两银子。”
王婆眨眨眼,“她的二两银子,多贵重啊?但她就那么花了,就为了让那小童过来通知我一声,她不后悔试药,让我千万不要内疚。你看啊,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好孩子,你说银子都花了,也没留下半个字的身后事。哪怕,哪怕是,”王婆渐渐哽咽,她咽了口唾液,抬起有些发抖的手,互相拍了两拍后,才继续道:“哪怕是求我给她买副破草席子裹了入土为安呢?她也不怕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