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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医脾气都不好,快速放下肩膀上勒着的药箱,对初兰冷冰冰道:“还等什么呢?把她衣服扒了。”
初兰隻稍稍犹豫了一瞬,双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撕开了宋佰玉身上的衣裳。
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王郎中却不管伤口,先去触了触伤口下三寸,又抬起她的手腕摸脉。
初兰紧张到颤抖,直到王郎中放下她的手腕,喃喃说上一句。
“都在阎王殿前走了三遭,还是不肯进,既然不怕痛,那就让我老太太放手与阎罗比试比试。”
初兰长舒口气,那迟来的恐惧才终于放心地将她的神经拖垮。
她瘫在地面上,双眼直勾勾地去看王郎中有条不紊地点燃油灯,将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针集展开,使那不算细的“针”尖儿在宋佰玉骇人的伤口外不留情面地戳戳插插。
混着血液的烂肉裹在一起,又被王郎中一点点挑开。
直到她亲眼看到一个人类的胸腔,血淋淋的,神经还在一下一下地跳。
初兰稍缓过来后,跪坐在王姑身边帮她拧被血浸透了的巾栉。
“王郎中,”她想问问那巾栉需不需要保持一个固定的温度。
初兰的话音还未落,被叫的人边拉手里的长银勾边倒竖着眉头瞪了她一眼。
“我老太太不屑要那个名头,叫我王婆就好。”她顿了一会儿,待手里的银钩顺利穿透皮肤后,她转头看向一边的初兰:“我看你倒是比我手底下那几个孤女更适合学医,等我把她治好了,你来与我学医吧?”
“我?”初兰手里握着洗过七八遍却已经从里红到外的巾栉指指她自己,“我哪会医啊?”她不好意思地蹭蹭自己的额发,没好意思说她就是当年兰熹坊名动京城的花魁姑娘。
“就你看着这些红了扒唧恶心吧啦的小东西没出去干呕,就算个好苗子了。我王婆不像外头那些老滑头,我若是认了你,包教包会。你再好生想想,或者说,”王婆为难地愣了一下,给初兰分了个分外不理解的眼神儿:“你是传统派?还觉得女娘定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算好女?”
初兰忙抬手摆了摆,嘴上也焦急道:“我哪儿是那样人啊,现在朝廷上鼓励咱们女娘走出门去务农经商守卫边疆,我恨不得都能做得呢。就是,”她递上去一个新拧过水的巾栉,从王婆手里接过带着泥泞碎肉的,看都不看就一手按在水盆里,“就是,我不是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呸,什么狗屁道理。小偷的娃娃还是小偷,王公大臣的娃娃还是王公大臣,那这个国家才是真的该亡了。”王婆抬起手欲拍打她一下,又见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又讪讪地放下,“你要是真有那心思,诶呦呦,这血,”她双手握着巾栉按在宋佰玉突然喷血的伤口上,直把初兰看得倒吸口凉气,“王婆,您,您轻一点儿,虽然人晕过去了,但还是会痛的吧。”
“这时候痛点儿好,好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人在努力拉她,她也好能自己使使力不是?”
初兰揪着心看王婆一上一下的忙活,从前心里没有过念想也就不觉得自己还算块对人有用的可造之材,突然在一满头银发的婆婆嘴里听到自己还有第二种人生眼都亮了起来。
她小心地问她:“王婆,其实,其实我是,”
“景明坊的姑娘?”还未等初兰说完,王婆主动打断她的话。
初兰惊讶又羞耻地揪揪自己身上还算素净的衣裳,懊恼自己身上的风尘气掩也掩不住。
王婆做完手里的阶段活计后,抬手将被血浸透了的巾栉递给初兰,见她不接,才抬眼看了她的脸一眼。
她不耐烦地将巾栉“咣”一声扔到初兰膝盖前的热水盆子里,盆里的水激起老高,直崩得初兰眨了好几下眼。
“我善心堂里半数都是景明坊的好姑娘,她们被自己亲生父母卖到勾栏,人却上进。虽然怕,但终归心坚,所以我老太太愿意留得她们。至于你,我是觉得你和当年她们结伴来我的茅草屋拜师的时候一模一样,才问了问。再说了,你那漂亮小脸蛋儿有什么可自卑的,女娘漂漂亮亮地凭自己本事赚钱,有何不齿?先活下来才能找到更好的活计,不是吗?”
王婆对她露出了进门以来头一次的慈祥。
将两名还算正常的太医送进去医治郑容融后,宋伯元蹭到床头,跪下身将自己还带着血腥碎肉的银枪平搁到自己脚边。景黛自打白日里也频繁出现幻觉后就喜欢有事没事的闭眼,所以她没解开宋伯元在她眼前围的那块红布。她闻到了宋伯元身上独有的气味后,抱紧手里被吓坏了的宇文明空拍了拍。
“我已经让风劲出去抓那些逃跑了的太医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此刻,我需要想想如何将宇文善的死合理化,所以你不用守在我身边,去看看你三姐姐吧。”
宋伯元低声“恩”了声,刚起身,衣裳料子又被景黛的手牢牢抓住,“先不要让祖母知晓,我怕她年纪大了,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