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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黛的脸躲在她的肩膀处,好一会儿后才声音闷闷地回答她:“你根本就不了解疯子,再多的爱意也会被长年累月的疲累所磨平。我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也不愿意你因为我受苦受累。就算只能在你的记忆里,被你记恨着或者怀念,都好过,我们两相埋怨。”
宋伯元听懂了她话里未尽的情意,她将她放倒在御书房内用以供皇帝小憩的塌上,亲手帮她褪了靴袜后,才单腿跪在那塌边自顾自对她道:“等姐姐不能自理以后,姐姐惹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给姐姐穿那种书生服,里头就隻着姐姐的红肚兜,等到有一日,我也烦了倦了的时候,就给姐姐腰上套个绳索,我们两个栓一块儿,大海里喂鱼去。等到宇文明空那辈人长大以后,就在码头上给咱们二人立块无字碑,能保佑过往船隻也算攒了功德了。”
“攒了功德作何?”景黛的眼皮都耷落下来了,御书房内的塌不够软不够暖,她闭着眼去扯宋伯元的手腕,“冷。”
“攒了功德下辈子再一起。”宋伯元快速脱掉脚上的靴,连被子带人地将人卷进自己怀里,又拍了拍,“下辈子,姐姐可要做个康健之人,我要做那体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活事细皆要姐姐帮忙才行。”
“那我岂不是很累?”景黛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把自己打得泪眼朦胧的。
“累怎么了?你就该为我累。谁让姐姐这辈子让我操心了那许多,”
“不对,明明是你,”景黛费劲地撑起眼睛提起手指戳戳宋伯元近在咫尺的脸,“叫我操心了那许多,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那行。”宋伯元笑着亲亲她的侧脸,连着几夜没说过好觉,铁打的人也跟着困倦了,尤其是景黛在她面前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那就姐姐还是姐姐,我还是我,姐姐身体康健我也会帮姐姐忙的。”
“那我不认识你怎么办?我嫁给别人了呢?”景黛看起来是真的忧愁,她认真又较真儿地拉拉宋伯元的手,“你别睡,你说。”
宋伯元无奈地笑了两声,把她好好地圈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直到景黛的双眼皮开始打架,她才回答道:“姐姐要是嫁给旁人了,我就去抢亲,反正我有力气。还有啊,我能断言,当我见到姐姐的第一眼,我就会喜欢上姐姐。”
景黛已经在这种刻意渲染幸福的温暖且安全的环境下被哄睡。
讲了一大套故事的宋伯元反倒不困了,她抬手揉揉自己的脸,稍一动作,怀里的人立刻扭了扭,将她的手臂实打实抱在怀里,才肯安心地继续睡去。
宋伯元低下头,看了看景黛那明显瘦削下去的脸,心疼得凑过去亲了亲。这么一动,景黛又醒了。
她也习惯自己醒了睡睡了醒,被这么折腾着也没给宋伯元露出半分怨气出来,还能翘起唇角朝她笑笑,“怎么不睡?要不要姐姐抱着你睡?”
景黛看起来柔软了不少,宋伯元反倒心酸得要命。
如果能选,她还情愿景黛是那个心狠手辣,说一不二的狠角色。最起码那时候的她胸怀大志,意气风发。总好过这时候的她,总是哀伤着小心算计着还能弥留在人世的时间。
她衝她摇摇头,将她抱紧。
“好人会有好报的。”宋伯元凑到景黛的耳边小声道,像是在安慰景黛,又或者只是在安慰她自己。
毕竟辛苦了一辈子的老牛不能下地干活了之后,也确实被它的主人亲手杀掉并且吃了肉。
这世道本就不流行于此,心中还有期冀的人才总拿那种话来搪塞自己。
景黛挣脱开宋伯元的怀抱,她将身上的被子扯出去一大半盖到宋伯元的身上,学宋伯元哄她那样,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好人有没有好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定胜天。”
燃了大半夜的烛火被人用掌风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间宫殿,就像灯火辉煌的光明从未在这层层宫銮中出现过,只有门外悬挂着的两盏红灯笼还在暗自发着光。
即使殿外无人走动,廊下的雪也铺了半尺厚。
自打从那寒冷地回京,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发生后,宋伯元才终于在昨夜睡了个好觉。
好在身体年轻,再怎么折腾,眼神依然熠熠发着光。
她弯腰站在床边认真看了会儿进入梦呓中的景黛,不敢碰她,遂直起身走向门口,谨小慎微地开了门。
门外正如她们二人第一日成亲那样,王姑率众人候在廊下等着伺候景黛起床梳洗,小黑一身黑,手上没端盆,而是忧心忡忡地跑过来对她小声道:“爷,有消息。”
大早上有人扫过雪,廊下早已恢復如从前。她赫然发现古树的枯枝突然在晚冬发了绿芽,忙拉了小黑去到僻静处,认真仰起头端详起那古树来。
“公子所言不错,知冶确实于昨夜带着金银细软一路偷着离开了京城。”
宋伯元嘴角一扬,回过头来看了眼御书房紧闭的房门,叹息了一声:“咱们家大娘子啊,就是喜欢玩这套。”
小黑上前两步,“知冶脚程快,一路都是官道又在官驿换马,这破绽露得分明不像咱们大娘子的作风。”
宋伯元眉头一挑,突然站到亭下横梁处,一脚蹬上了那古树,将要落下来时手掌覆在小黑肩头维持平衡,待站稳后才扬起头抬手触了触那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