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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的铁门厚重,常年隻开半扇。恰逢大赦,从里头走出不少狱卒正努力地将快锈住的另半扇铁门用撞木撞开。
口号喊得响亮,撞木“咚咚”地撞那金属的门。
开门,就意味着要放人了。
宋佰叶抬手挠挠自己的眉心,身后是陪伴宋伯元从小到大的小黑,他看起来紧张得更明显,虽穿着威武,但表情凝重,不时地在她身后深呼吸。
“怕了?”宋佰叶不想见宋伯元时太沉重,所以转过头去打趣了句小黑。
“不怕。”小黑耿直地回她,“就是,就是担心公子在里头过得不好,还有那眼睛,”说到这里,宋佰叶也跟着沉寂了下去,小黑咬咬牙终是没再说下去。
他们两个站得最靠前,再权贵的也没人敢挤过他们。
那半扇门终是被齐心协力地撞开,狱卒们收起撞木,开始检查大门的腐朽程度。
有人费力挤开众人,冬日里额上带着薄汗往前头去。
宋佰叶耳朵灵,刚蹙眉转过头,看清来人后立刻换上副惊喜的表情,“初兰姐姐?”
“嗯。”初兰抬手指指那门,“我没来晚吧?”
“没。”宋佰叶摇摇头,又凑过去小声问她:“我三姐姐,状况如何了?”
“老样子。”初兰身上穿着寻常布衣,紫兰色的,眉眼间那点子媚态被更好地融了进去。显然主人再没去在意自身与生俱来的不同,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国魅天姿,也没穿上层人钟意的绫罗绸缎,整个人自洽且圆满。“我还以为她醒了之后知道自己再不能行武会崩溃一段时间,没想到她并没有自暴自弃,没事时还会帮着我师父晾晾药草。就是,她没提要回到镇国公府去,我便自私地没送她回。”她抱歉地朝宋佰叶笑笑。
宋佰叶却朝她点头,“姐姐做得对。宋三娘子声名在外,自然有她的骄傲在。等她想明白时,再见又有何妨?家人便该如此,尊重她就是。”
谈话间,大门开始有人走出。有身上干净的,也有脏污得让人不自觉闭息的。
宋佰叶转了转因等了太久而发僵的脖子,目光紧盯着那大门,视线在每个出来的新面孔上搜寻,连那缺胳膊少腿的都没敢放过。
她相信宇文流澈,却还是免不得担心。
担心那些狱卒没看住一心寻死的宋伯元,再让她人不人鬼不鬼地现身人前,或者状况再坏一点,她摇摇头,没敢再想下去。
突然,里头走出不少狱卒,他们排成两队,隔开众人现场攒了个只能容一人行的道。
太阳挤进云层,光芒依旧不减。
那笔直的小道尽头,迎着光走出一白衣青年。她双目前围红布,鬓发齐整,手里收着根寻常树枝磨成的临时拐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脚步,歪头听听风声。光便打在她高耸的鼻梁上,唇红齿白身姿挺拔的翩翩少年郎,即便盲着出现,也叫那一辈子没见过她的百姓们推推嚷嚷地挤着看那壁画上天仙的实体。
宋佰叶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她不去接她,非等着宋伯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朝她走过来。
小黑着急地推她,“四娘子,咱们公子出来了。”
宋佰叶回手就摁住了小黑,“别去,我就要她自己走过来,我要大家永远记得今日,不管宋伯元在哪里,她都能迎着光重新站起来。”
小黑指指一旁挤攘着的大家,凑过来问她:“奴其实对四娘子一直有一个问题,公子也会好奇的。”
“什么?”宋佰叶微偏偏头。
“四娘子好像从来不喜在外人面前露面,就连穿着也隻捡黑灰色来穿。”
宋佰叶斗笠下弯唇笑了笑,她没答小黑的话。
慢腾腾却终是挪过来的宋伯元将手里的拐杖循着声音递到小黑面前,小黑接了后,宋伯元便抬手摸向了宋佰叶头上的斗笠。待摸到那斗笠边沿后便一把将它掀开,宋佰叶的长发便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最后再轻飘飘落于肩头。
所谓“金儿玉女”,终是在疯人疯行下,人前大大方方地亮了相。一黑一白,俊朗冷颜。
那场面无亚于菩萨显灵,这世间最被光偏爱的两人就这样俏生生站在众人面前。令人惊讶得甚至会忘掉还有一个是“疯的”盲的。
宋伯元一把将宋佰叶卷到自己怀里大力拍了拍,又抬手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凑到她耳边对她轻声道:“我不享受受人追捧的日子了,你便帮我分担分担吧。”
这话已是挑明,她肯定了宋佰叶那么多年默默的付出。亦是在通知宋佰叶,她没疯她还清醒。
宋佰叶却笑着摇头,“我喜欢做你的影子,只有光芒更闪耀,影子才更迷人,不是吗?”
宋伯元没接她的话,抬手就掐向了她的脖子根儿。宋佰叶和宋伯元一胎两魂,接戏也快。她一把推开扑在她身上的宋伯元,抢过小黑手里的拐棍,对小黑下了死命令:“把她给我捆起来。”
小黑哪敢对宋伯元如此,尤其是刚为了大娘子背叛了她。他无措地退了两步,又咬紧牙衝到宋伯元身边,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宋伯元却不消停,又是啃咬又是拍打,小黑硬生生忍了下来,直到把她送进了宋家的马车,转过头就拽起了马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