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钟子孟不禁说:“我就说冲喜有用,你还不信。”
沈伊人摇头:“我现在也不信。”
“不是。张大仙说二郎非急症,有可能调养好。但首先得他想活。就算冲喜没用,对二郎来说也有个盼头。人一有了盼头,精气神上来想死也难。”钟子孟坐直,“何况喜儿的名喜庆,喜儿喜儿,一喊她的名都忍不住高兴。”
沈伊人觉着他说得有道理:“可我也没见二郎面露喜色啊。”
“不得慢慢来吗。二郎烦我娘,喜儿嫁过来第一天就把她关在外面,二郎嘴上不说心里也轻快。”
沈伊人也高兴:“外面好像没声了。”
钟子孟:“我快睡着的时候她就不骂了。”
“你说她敢搁门外坐一夜吗?”
钟子孟摇摇头躺下:“她比谁都怕死。睡吧,明儿还不知怎么闹呢。”
沈伊人不想看到婆母,而钟家茅房在院中角落里,院里也有水井,翌日清晨起来就没急着开门。
郑喜儿一觉睡到自然醒也不想睡回笼觉,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穿上袄裙。见沈二郎一动不动,喜儿轻轻探探他的鼻息,有气,活的,就背对他,悄悄拿出玉佛,往水壶里加半壶水。
喜儿两手空空出去,沈伊人就给她舀热水洗脸,看着她收拾好,叫她抹上面脂,去拿水壶冲热水。
沈伊人并非见不得喜儿闲,她教喜儿做事。过些天育苗插秧她顾不上做饭,喜儿也能给沈二郎做些热乎的,不至于跟她和钟子孟吃水泡干饭。
沈伊人接过水壶发现里头还有水就准备倒掉。喜儿不慌不忙阻止:“姐姐不要倒。凉水加热水,不凉不烫,我娘说的。”
沈伊人点头:“亲家母说得对,是我忘了。”舀一葫芦瓢滚烫的热水,水壶满了,“喜儿想吃什么?”
喜儿看到案板上翠嫩的菠菜和家养小鸡下的蛋都想吃。
沈二郎吃米面难消化,吃肉胃难受,平日里不是喝粥吃蛋羹就是喝肉汤。早上喝鸡汤腻,沈伊人准备给弟弟蒸两个鸡蛋,见状就问喜儿吃不吃蛋羹。
喜儿还没回答,坐在钟子孟怀里,陪他添柴烧火的小童钟有为脆生生道:“吃蛋羹,舅母,蛋羹好吃。”
喜儿点头:“这个呢?”指着菠菜。
菠菜是昨天做汤剩的,沈伊人打算做菠菜汤,泡昨日剩的米饭:“喜儿想咋吃?”
“炒着吃?”沈家有铁锅,在原身的记忆里铁锅很贵,郑家村和清河村两个村只有钟家有铁锅,据说沈二郎给姐姐姐夫置办的。
喜儿洗脸的时候沈伊人去弟弟房里看过,给他换汤婆子。沈伊人见弟弟还在睡,心里高兴:“喜儿想吃炒菜,那我们就炒着吃。”顺嘴问一句,“喜儿会做饭吗?”
喜儿大言不惭:“我啥都会。”
“那喜儿做菜,姐姐给你打下手?”
喜儿点点头就眼巴巴看着她。
沈伊人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从锅后面出来,指着案板上的东西,“先往锅里家加两瓢水,放上箅子,把剩饭和昨晚剩的鸡肉放上去。”
喜儿盖上锅盖,拿出五个碗。
沈伊人不禁问:“拿这么多碗作甚?”
“做鸡蛋羹啊。”喜儿数一下,“五个人啊。”
烧火添柴的钟子孟乐了:“我和姐姐不爱吃鸡蛋羹。”
骗谁呢!喜儿暗暗腹诽一句,面上乖乖放回去两个碗,拿六个鸡蛋。沈伊人见状心说,不愧是个爱吃的。
“喜儿,你外甥和二郎饭量小,一个鸡蛋就够了。”
六岁小童钟有为大声说:“我饭量大。”
沈伊人:“两个翅膀没啃完,你饭量大?”
小童扭头往父亲怀里钻。
喜儿见他耳朵通红,差点失态笑出声。喜儿忍着笑往自个碗里打俩鸡蛋,给小外甥和沈二郎各准备一个,鸡蛋打散搅匀,喜儿拿起水壶往里加热水。
沈伊人见状惊呼一声想说什么,钟子孟轻咳一声打断她,冲她微微摇头。沈伊人懂了,喜儿没心眼不知变通,现在同她说破嘴也没用。不如等鸡蛋羹变成鸡蛋花,她不爱吃的时候再告诉她不能往鸡蛋液加热水。
鸡蛋熟得快,喜儿把三个碗放箅子上,沈伊人点着炒菜小锅,指点喜儿加猪油。
原身家贫,母亲嫂嫂蒸菜只舍得用筷子戳一点猪油。钟家富有也是农村人,为了娶喜儿拿出十贯巨款,十贯钱能换十一两银子。喜儿就想学母亲嫂嫂戳一点油。就在这时拍门声传进来,喜儿拿起锅铲戳半锅铲——自家节衣缩食,到头来也是便宜曹氏个老太婆,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
沈伊人脸色骤变:“喜儿!”
喜儿抬头,小脸上尽是懵懂。沈伊人不好苛求太多,忍着心疼说:“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
“不要去!”喜儿摇头,“吃好饭再出去。否则又得抢我的鸡蛋羹。”
沈伊人想到昨儿中午宴请亲友的时候老二老三没少偷偷往家拿东西,顿时不心疼那半勺猪油:“喜儿说得对,吃了饭刷好锅再开门。喜儿,油化了,放菠菜。”
喜儿把菠菜倒进去,热油爆炒,香味布满厨房,有为小童吸吸鼻子,小声说:“爹,舅母做饭好香啊。”
钟子孟好气又想笑,一次用掉半个月的猪油,不香才怪。
喜儿把菠菜盛出来就往油锅里加水,沈伊人不懂:“还做什么?”
“我娘说就着锅底火热水刷锅刷得干净。”
沈伊人没想到傻妞还会刷锅,“我刷吧,你去叫二郎起来。”
钟子孟起身:“我去吧。喜儿,你跟有为把桌子板凳摆出来。”
沈伊人刷好锅就把大锅里头的剩饭剩肉端出来。钟子孟扶着沈二郎去茅房,随即扶着他到厨房用热饭锅里的水洗脸刷牙。
钟子孟见他脸色比昨日好多了:“二郎,昨晚睡得咋样?”
沈二郎自己没意识到,闻言很是诧异:“我好像一觉到天亮?”说完自己都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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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伊人轻呼一声,姐夫小舅子看过去,她指着鸡蛋羹:“没坏。”见二郎不懂,三言两语解释一下,喜儿往蛋液里加了许多温水,“二郎,你尝尝。”
沈二郎这些日子被喂习惯了,就着姐姐的手吃一口,他嘴巴一动,蛋液顺着喉咙滑进去。
钟子孟见蛋羹很嫩,叫妻子给他一口。
沈伊人从儿子碗里舀一勺,居然比她做得嫩。她要有这手艺,二郎每日清晨两个鸡蛋羹,说不定病早好了。
钟子孟显然也想到这点,看看妻子,看看二郎,不确定地问:“喜儿是郑家村的喜儿吗?”
沈伊人瞪他一眼,废话!随即她自己又忍不住说:“我见过她爹娘兄嫂,看长相是一家人,但都不如喜儿喜庆。难不成真是个有福之人?”
钟子孟点头:“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咱家正好是块福地。”
沈二郎无奈地笑笑。
钟子孟瞪眼:“笑什么?你姐夫我矮,长得不好,娶你姐这么贤惠好看的妻子,还不能说明咱家风水好?”
沈伊人长得好,不然钟老娘曹氏不至于骂她狐狸精。她身量高挑,乍一看比钟子孟还高。钟子孟又说:“我儿女双全,你二十三岁就——”
“姐夫,别说了。”沈二郎打断,神色暗下来。
钟子孟明白他不想提过去的事:“那,不说。去堂屋吃饭。你是去床上还是跟我们一块用?”
沈二郎身体虚嫌冷:“去卧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