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然而只要贵妃一生气,圣人哄两句两人便又能和好如初,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
一把宫扇从内殿飞出,李遂意那声「护驾」还未喊出口,便砸到了天子脚边。
芭蕉宫扇上绣了大朵的重瓣蔷薇,头上缀着绿松石,尾端系了金丝穗,花花绿绿张扬至极。
宫扇的主人更加张扬,从内殿走出叉着腰道:“陛下修行日久,怎还拘于「净」和「不净」之中呢?”
慕容擎瞥了一眼她,在看到她头上束着的三指宽的金绫抹额后愣了一下,行了个颔首礼。
李遂意则捡了宫扇送回她手上。
拓跋渊挑眉,眼梢嘴角挂上笑意。
“若「净」与「不净」皆是「不」,那他在不在你身侧又有何区别?”
陆银屏瞬间便明白天子只是在吓唬凌太一,并没有真要他净身的意思。
无形无相,不二法门。彼此间心领神会,就此打住,各退一步。
凌太一一见她,顾不得欣赏她那身行头,泪眼汪汪地想
虽然俩人一直说净不净的有些吓人。
青年天子满脸无奈:“他岁数不小了,不能坏了规矩。”
陆银屏拿着宫扇想遮一下自己的额头,想起头上戴了抹额,又放心下来。
“这还不简单?”她用扇子指着凌太一道,“让他帮陛下赶马车,给陛下当脚垫子。”
她可没忘凌太一那番豪情壮志的话语,眼下他的梦想马上就要完成,简直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凌太一的脸红了个透。
天子蹙眉道:“这是什么安排?”
陆银屏答:“你莫看他年纪小,他可崇拜你呢!打小就想给天子赶马,就冲这份殷勤,您那几位太仆卿打着滑都追不上。”
天子望着她笑:“别不是你自己不想留,故意甩给朕。”
凌太一心下当即就凉了个透。
是啊……本来他是要跟阿韦走的,后来听了阿四一席话后便决定做了墙头草,果断跟着阿四跑,却从来没有问过阿四愿不愿意收留他。
阿四是讨厌他的吧……毕竟是凌家堡的人劫了她。
“是也不是。”陆银屏见自己的想法快要兜不住,赶紧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屁股还没落榻,胳膊就已经挂在天子肩膀上,动作熟练得凌太一不得不相信她就是那妖妃。
“您要是不乐意,臣妾就送他些金银财宝让他走。”陆银屏叹了口气,“只是他喜欢上过战场的鲜卑伟男子,听说陛下文韬武略,便上赶着来侍奉您,您这样肯定要伤他的心。”
美人在耳边吐气如兰,话里话外都是奉承。
明知道她每次这样都带着目的,但当着旁人的面被夸赞的感觉真的让他满足。
满足归满足,可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哄下来的人。
拓跋渊「嗯」了一声:“他既喜欢杀过敌的鲜卑男子……眼下可不就有一位绝佳人选?”
说罢,眼神扫向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许久的慕容擎。
陆银屏看向慕容擎,眼神一亮。
妙啊!凌太一跟了慕容擎便不用净身了哇!
只是不知道慕容擎愿不愿意……
“大将军神威盖世,想来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有上进心的好男儿。”陆银屏宫扇遮了脸,眼神极为诚恳地望着慕容擎道,“您意下如何?”
慕容擎抬起了眼。
陆银屏眼尾点了胭脂,模样看着有些无辜的弱小。
她奉承得滴水不漏,正笑着看他,期待他给句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已经这么说了,天子又不作表态。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尤其是陆银屏。若是不答应她定会憋一肚子坏水去对付他,他还能怎样?
慕容擎无奈道:“臣领命……”
陆银屏的眼角顿时弯了几个度:“如此便谢过将军了。”
三言两语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后,天子又发问:“这孩子叫什么?”
众人面上一僵。
陆银屏一边替他捏肩捶背,一边朝着慕容擎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将人送走。
哪知慕容擎如同一只大聋瞎,全然不接受她的暗示。
李遂意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他……他姓凌,名太一……”
天子果然沉下脸:“太一?”
地皇天一,人皇太一。这名取得简直诛九族都不为过。
陆银屏拿了自己那把花花绿绿沉沉甸甸的扇子替他扇风。
“堡里长大的野孩子,没念过书,取名的时候随手一翻,见这俩字儿好写就用上了。”她使劲替他顺毛,“凌家堡的人待他不好,您命人一把火烧了,也等同替他报了仇,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
天子微微一怔,随即便淡然道:“好……”
事已敲定,慕容擎带着被塞进来的跟班退出殿内。
陆银屏得了便宜忘了男人,提着裙摆钻回卧房。
天子用铁钩将香炉盖子盖上,对李遂意道:“放火烧了凌家堡……有人想要害她。去查……”
李遂意躬身道是。
置换
将凌太一甩给慕容擎后,她又歪去里间榻上。
“天天躺着,也不怕骨头软了。”天子贴上后背,扯过美人一缕秀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弄在指尖。
陆银屏睁眼扫了扫四周,见秋冬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翻了个身便搂住天子窄腰。
“陛下也是奇怪得很,宫里头那么多人,偏偏就喜欢跟软骨头的在一处。”她将头埋进天子怀中,学着他平日的模样深嗅了一口,“什么烧糊了?”
“刚刚将密报烧了。”拓跋渊将她向上提了提道,“如朕所料,京中出了点事。”
后宫不得干政,陆银屏是得宠就知足的人,没有继续问。
“国舅的人在你走后第二日便来了。”他胸膛微震,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陆银屏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来:“您怎么不告诉我?”
“一想同你说便嚷着困,你自然不知道。”拓跋渊将人摁了回去。
陆银屏十分不满:“您若不胡搅蛮缠我能这么贪睡?说到底还是您不对。”
“是,是朕不对。”拓跋渊连连让步,“国舅的人朕已经打发走了,只是他如今如日中天,不少眼睛盯着你家宅院。他的人来时后头跟了几波探子,皆是来打探你的消息的。”
陆银屏有些烦躁:“不好好在元京呆着打探我做什么?是谁的人?”
“贵妃刚刚斥责过朕,眼下朕心里不大痛快。”拓跋渊神情有些落寞,“不予些好处可能记不起那些人是谁……”
陆银屏早就习惯他这般狭隘的心胸,凑上去嘬了他几口。
“这样行了吧!”她晃着他的脖子道,“快告诉我!”
拓跋渊心满意足,低声道:“太后被禁足,朕给她体面不予计较。王兄恨朕,也在情理之中……”
陆银屏蹙眉:“王兄?”
拓跋渊点头:“朕的庶兄,便是与你家为邻的那位靖王。他常在东北,因伤已于月前回京,你未见过他。”
陆银屏眼睛亮了起来:“他虽不常归家,可他家有一花匠厉害着呢!”
拓跋渊怔了一下:“何意?”
陆银屏道:“您还记不记得来接我那日?”
拓跋渊想起那日拼命往角落里缩的她,嘴角一勾:“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