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
“把表放下。”
“我拿回房间修。”
“放下。”我想要拔枪,想起林不秀的话,忍住了,只是口头上让他冷静。
但赵辛衍忽然生气说:“干什么,你是机械员还是我是机械员?当过兵了不起啊?没了所长没了主任,你要当霸王是不是?”
林不秀连忙对着我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是大家都走了挺长时间,他有点着急。”
她当和事佬,她把赵辛衍送回房间,再走下来,我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甘愿赴死的勇敢,好像和我待在同一空间很可怕似的,但她还是勇敢地坐在我旁边,拿起牌胡乱地切了切:“来,我们玩。”
我们玩了两把牌,时间不停地流逝,按理说我们都应该睡觉了,但我想到赵辛衍就在我隔壁,而林不秀却在走廊那边有点危险,于是放下手里的牌,建议说:“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道她听清楚没有,立即站起来说:“啊,我回去睡觉了,希望明天雾气散去。”
我感觉出她怕我,也不想让她误会,我也懒于解释任何,点点头,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
他们为什么怕我,我在这里已经有七年,当兵的背景和随身带武器的威慑力不应该在这时候忽然产生。
我有一些探究的心情,于是先去女更衣室照了照镜子,因为是冬天,我穿着高领毛衣和白色外套,裤腿紧窄,一个圆规似的高个女人,脸上没有多出东西,连表情也没有多出来。
这天晚上我们各自睡在各自的房间,赵辛衍的房间中不断传出钟表滴答的声响。
第一天,所长他们没有回来。
第二天,他们没有回来。
第三天,雾气似乎散去了,我在通讯中听见了一些声音,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听,但只能确认是来自稻苗据点的动静,却无法辨别内容。
我们第一时间将通讯关闭,避免我们有谁听到其中难以形容的呓语。
赵辛衍的烦躁到了一个巅峰值,他每天都拿着一个钟表坐在那里修,滴滴答答,聒噪得没完没了,我保持着沉默,带着他们两个每天都去分析自己的污染程度,并且随时准备拔枪,让他们以人类的方式有尊严地死去。
我随身带着枪,不是用来战斗的,□□能有多少子弹?我是为了留全这哨所里人们的体面,他们没有见过大规模污染,受伤的士兵做着梦,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肉泥,他们说自己被抛弃了,然后他们都疯了,认定彼此都是敌人,互相撕咬,发狂,最后在废墟中被轰灭成灰。
我保持着冷静,我总是能保持冷静,这也是我能从战地医院出来,到哨所上岗的原因。
我希望他们也能冷静,至少不要任由自己脑子里的念头蔓延。
在我提出建议之前,林不秀就说话了,她自觉承担了在哨所中排兵布将的任务:“如果大家都回不来,单单我们三个人留守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提议,我们出去找人——”
她举起手来,赵辛衍飞快地举起手,林不秀松了一口气:“那就我们两个……”
我沉默地看着她,她忽然说:“何染……你有战斗能力,你要不要……”
“可以。”
我从她脸上读出一种懊悔的神情,好像是后悔自己多问了这么一句。
我想我独自一人呆在这里,比赵辛衍单独待着更好,他们两个紧紧绑在一起,我不知道林不秀怎么忽然开始和赵辛衍扯在一起。
于是我说:“我可以留在这里。”
她如释重负,我在哨所中安静地等待。
他们出去了很短的时间,开着我们的小车回来。
林不秀面色惨白,看见我的时候惊恐地抓住了赵辛衍的胳膊。
然后,没过多久,哨所其余六人就回来了。
大家还没休息,所长就召集我们开会,他怀疑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污染值已经超过了五十影响到了哨所,但分析仪无法分析出来,让我们检举彼此之中,谁是那个行为怪异的人,谁就可能是污染物。
那时候林不秀说:“我认为是何染,刚刚我和赵辛衍开车出去找你们……何染独自一个人在哨所。雾气很重,我们两个出去了一下就回来了,何染就在车前面站着,没有穿防护服。”
众人的眼光都看向我,我说我没出去过。
林不秀忽然敲着桌子:“她撒谎!她在雾气里看着我,她就一直看着我,我害怕,我不小心踩到油门,我感觉我把她碾死了——但是,回哨所之后,她就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我没出去过,我一直坐在那里看机械维修手册。
“只有她一个人单独呆过!你们六个就不用说了,一直是成群结队的,我和赵辛衍也是一直组队,只有她一直是一个人呆着!”
“我没出去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我想要从头开始解释,但又停下了,我没有证据可证明,我不能当场背诵维修手册来证明我是认真地看书没有出去。我也很疑惑,所有出去的人如果有问题,为什么不在哨所之外解决?我更怀疑所长,但我知道没有证据的怀疑对群体来说是致命的,我不说话。
他们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决定我是污染物。
我没有辩解,研究主任转了圈笔,骂了声:“离谱。”
所长说:“你袒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