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
所长和研究主任向来不对付,研究主任是个女人,职称和他同等,拜她所赐这个哨所的女人含量比其他哨所要高,这让所长不高兴——他认为女人不能称之为战士。
“污染物不是投票投出来的,”主任把笔一扔,扫视一圈,“分析仪测不出来,那就说明没有人需要被投票抓出来,如果哨所有异样,那只能是大家的污染程度都升高之后短暂引发了我们这片区域的一些变化。”
“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问题……”所长看看我,“没关系,我们保持冷静,我们维持正常和理智,何染,不管是不是你,都别紧张,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知道了答案心安一点,你先回房间休息,未经允许不得出来,散会。”
他们所有人都有问题。
转天过去,除了留守着的我们三个人,其他人都死了。
这些话,倒是没有必要和李好好说,在唯心主义的战后,每个念头都重要且关键。能想起这些对我来说属实不易,这意味着正常,我在回忆——但回忆中充满了不正常。
此时此刻,我没有穿防护服坐在公路上,李好好咧开满嘴怪异的牙齿朝着我天真地微笑,我猛地站起来,把防护服扔到车上:“露营结束了,回去。”
“露营?”李好好注意这个特别的字眼,“我们在露营?能多露一会儿吗?”
再多露一会儿我就不正常了,我说:“上车。”
她意识到我语气严重,没有说什么废话,抱着两双靴子朝我跑过来:“下次能再来吗?”
我抓了两下没抓住控制杆,深呼吸一口。
“回去也能露营。”我搪塞她。
“欺骗。”李好好说。
我抓住了控制杆:“你知道什么叫露营吗?”
“我知道。”
我回过头,李好好握着我的胳膊:“有烤肉,有很多人,有帐篷。”
接近战前的露营,我没有把车发动起来,对李好好的兴趣一瞬间盖过了其他的念头,我保持了平静。
但我咬住舌尖,克制了自己探寻的好奇。
“挺好。”
“你刚刚骗我。”
“我没有露营过,只是听说过。”
“哦。”
她很好劝,没有真的生气,捧着靴子坐在副驾驶,等了一会儿才说:“不穿防护服也很正常,有很多人,他们在大玻璃罩子的房子里住着,房子里有草坪,他们不用穿防护服就有花花草草,然后烤肉一起吃。”
“嗯。”
“我会做正常的事情。”李好好像是在给我保证,又像是在解释她为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脱掉防护服。
在她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正常,这种自欺欺人的保证也让我安心下来。
抬起手,我揉了揉她的头髮。
李好好抬着脑袋让我摸得更结实一点,趁机又说:“回去露营吗?”
“我试试。”
蛀牙之国04
“我真的不能进去吗?”李好好站在楼梯口往下张望,我用身子一挡,拒绝了她。
我独自进入冷库,赵辛衍与林不秀换了个位置,还在冷库里你追我逃。我绕过这两具尸体,拿出两包酱包过期的红烧牛肉面夹在胳膊下,取了还剩的一点咖喱牛肉。
这几个动作像战前,抬手爬低,在厨房中把食物弄好。
李好好在门口迫不及待,在野外成功抛弃防护服之后,她决心和我对抗,将一种新的正常灌输给我——防护服挂起来,一具具防护服像有人在里面,墙面上摇摆着一整个哨所的防护服,某一条裤腿遮着我们的公示栏。
我拿出来的东西超过她的理解,她探头探脑的。
我说去烧水,带着热水壶。
李好好问热水壶在哪里。
我还没有正经带李好好出去过——在哨所之外的地方进食与喝水都有特别规定,但后来我出去的时间变短了。
我把东西放下交给李好好,独自上楼,开了杂物间的门。
水壶放了很久,落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灰尘,两层内胆让它显得臃肿,几乎像个小桶了,还有提手。
装好热水,把咖喱牛腩放进锅里炖煮。
李好好对着红烧牛肉面的包装高兴着:“吃这个?”
包装袋上,一双筷子从满是牛肉的碗里挑起面条。
我指了指下面:仅供参考。
李好好:“什么意思?”
“意思是里面的不是这种东西。”
李好好瞪大眼睛,但是她那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包装袋和里面的食物应该是个什么关系,我以为她在困惑,主动解释:“是欺骗。”
我如此坦诚欺骗,李好好瞪着我。
但方便麵不是我生产的,是厂家在欺骗,我迎着这个目光,李好好回过味来:“补给员骗你。”
也不是补给员生产的。
我不知道怎么和李好好形容战前的食品工业,包括她吃的那隻咖喱味烤鸡也是差不多……但我才疏学浅,也不擅长表达。
只能说:“也不是补给员的错。”
“是他们的错。”李好好很平静,拎走我手里的热水壶,把两个袋子一角叼在嘴里,跑去厨房,用小指勾着四根筷子跑出来。
“不是补给员的错。”我以为她没听清。
李好好在门口回过头,非常严肃地咬字:“是,他,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