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子就又生机勃勃了,倾奇从二楼的厨房往下看,剩下那三排坑都挖得又深又圆。
他给空打好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做了一碗玫瑰味的冰激凌,让小金毛先解解热再来吃甜点。空洗了一把脸,拘谨地坐在他的黑胡桃木桌前,不知所措地大吃了一碗。
这屋子上下的一切全是按照倾奇的喜好走的,他喜欢这种温润美丽的木料,空就特意跑前跑后定了今年最好的黑胡桃来,木桌木床木衣柜,余下的料子空捡回来打了俩小马扎,歪七扭八,一坐就塌。他耍赖求着倾奇别扔,把那两个祖宗供起来了。后来他有天就把这事儿忘了,往上一坐,居然没摔。他把小马扎拿起来一看,是倾奇往里面加固了好几根钉子。
倾奇给他擦了擦脸,空加完了油,又马不停蹄地往花园去了,要把剩下三排玫瑰桩栽完。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倾奇把碗收拾好,趁空不在,默默地把花瓶里两朵弗洛伊德玫瑰换成了粉荔枝。
“……但是到底是谁教他玫瑰必须插艳红色的呢?”
他笑着抱怨一句,也不过多纠结,认认真真地去接着收拾房子了。
他们已经努力了两月有余,一开始空忙,是倾奇自己跑前跑后地折腾。他心思重,敏感得过分,不许空派人来插手,就这么自己一趟趟地买回了装修所用的工料。后来空看他这样,就把手里的事头结了些,能腾出下午的时间去给倾奇当壮丁——第一天去就扛了一天地板,第二天拉了一车漆。
工匠全都是倾奇自己找的,做工时他们一起看着,打好的大件都是两个人亲手拉进来。就这么朝夕相对了如此久,说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挺好,空如今都是这样的身份了,也还愿意陪着我做这惊弓之鸟的胡闹。倾奇懒洋洋地想着,如果在放他走的那一天,空依然能让他觉得可信,那……也成。
这小孩儿的个性和习惯,一旦把设定转换成爱人,其实还挺完美的。
就是自己比他大了快十岁,恐怕过不长久,何况有那么一场母子情谊在,每次被空抱住的时候倾奇总觉得挺奇怪的。这到底是不是爱呢?他自己都分不出自己的感情,到底把空当孩子还是当爱人,应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他?倾奇弄不明白,于是有点忧愁,总感觉哪边都是错。
他的情绪低落,空都看在眼里,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缘由。孩子那边的事迟迟没有进展,他便干脆横下心,挑了一天晚上去把奴契从父亲房里偷了来。一张纸片递到倾奇手里,少年笑眯眯的,像个捡回了球的小狗。
“烧了就成,但我想倾奇应该想亲自烧呢,就还是带回来了。”他笑道,“你都不知道父亲屋里那一堆玩意儿多烦人,我差点被抓到,还好跑得快。”
倾奇愣了愣,看他身上没有伤才放心。但越想越后怕,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从来就不是鲁莽的人,这事怎么办成这样。”
“本来不是这样的啊,我准备把他那些机关和守卫关的关买的买,看着我长大的用人们总不能不卖我一个少爷面子吧。但是这阵子你不高兴,我知道,所以就……提前了几个月,机关没来的及摸清,人也没买成。”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过也没事,这事让父亲知道了他最多也就只能骂我两句,不算大事。你已经脱离了奴籍,老头也管不到你。”
“……”
“毕竟我一在你身边你就不高兴,我思来想去,感觉还是这个事。我的倾奇不能一辈子都是奴籍。”
空还在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知道你讨厌父亲,以后就见不到他了。至于我……我不知道倾奇讨不讨厌我,但是能离我们远一点儿,你肯定会高兴的。当时刚开始收拾这儿的时候,你就把我放的那些成双成对的东西都拿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倾奇。”
他诚恳地说:“我是认真的,倾奇都教过我,我记着。对方不喜欢的话,不要去讨嫌。”
倾奇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房子已经快装好了,这东西你也拿来了——你呢?什么时候走?”
金毛强装的笑脸一愣。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倾奇往外赶,心里的酸楚一下子就浸透了。
我再也不能像这样享受他的好了,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明天吧,明天好吗?让我最后再抱着你睡一次,可以吗,倾奇?”
……还真要走?!
空低着头,其实很想哭。眼前的人和他朝夕相伴了那么多年,但现在他也要把自己赶出去,他没人要了。
“你是故意的吗?”倾奇忍无可忍地问他,“故意挑的这个好时候,空?”
“是……算是啊?毕竟倾奇最近情绪很低落……”
“谁问你这个!”他骤然站起身来,膝上的花枝散落一地。空赶紧想去帮他捡起来,结果自己的呆毛也被倾奇拽住了,疼得呲牙咧嘴。
“早不给晚不给,非要在我打定心思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时候给,要在我明白自己爱上你的时候给?”他红着眼眶,连声音都颤抖了,“空,你是不是在耍我啊?觉得我的反应很好玩吗?”
“什么?”
金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震惊地抬起了头,几乎有些呆住了。
倾奇爱我,倾奇说他愿意和我……一起过一辈子?
他在这方面其实和空一样,都是极少流泪的人,泪闸甫一开就刹不住车,滴落在地下那些花枝上,是斑斑驳驳的晶莹痕迹。空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坐下——又惊喜地发现倾奇对他的触碰已经没有抗拒了。
先前那阵子倾奇对他实在是心有余悸,空也懊恼,清醒的时候知道不去为难他,狠狠忍下了欲望,只尝试着趁他睡着了再抱他。结果一碰到倾奇的背他就会被惊醒。空内疚于自己那时的急迫和暴躁,除非倾奇主动,他再也没碰过猫一根手指头。
“真的吗,倾奇?你别骗我。”空紧紧搂着他,小声在他耳边说话。“我以为你不喜欢在这里,才说要走的,我错了,倾奇,对不起。”
重新抱到他的感觉真好,倾奇还是那么轻盈又柔软,身上带着花草的芬芳气息。空大着胆子去吻他的眼泪,倾奇没有推开他,只费劲地把自己从那个紧得要命的怀抱里转了半圈,把头靠在空肩上,空听见他长舒了口气。
“我总和女仆长说你聪明……你聪明在哪里?”倾奇越想越气,死死地揪住了空的袖子,“追我要我亲自教,教了又学不会,还总是惹我生气!你……你就是……”
“我笨啊,我早就和你说过嘛。”空委屈巴巴地蹭他的脸,“这是刻板印象——你不能因为我生意干的还可以就认为我在这方面也行。”
“……笨死算了。”
“那还是不要吧,我还要抱倾奇。”
没用的废话说完了,两个人依然紧紧抱着,一起沉默下去。天已经黑透了,这阳台逐渐地有了些冷意,空打起精神,一把给倾奇抱了起来。
“别着凉,我们先回去。”他把猫放在床上,再披上一条厚毛毯,“冷不……”
“你不走了?”
倾奇打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人瞳色浅些,一对眼珠琉璃似的,在月色下流光溢彩,美得惊人。他似乎想立刻就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连语气都难得地急促起来,“也不会离开?”
“我已经准备好了,倾奇,从我向你表白的那天就已经尽全力地准备好了。倒是倾奇……你有想明白吗?”空干脆在床头坐下,把倾奇一只冰凉的手腕握在手里,“我才十八岁。”
他想说的是自己太过年轻,羽翼未丰,还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