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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行进至隧道,敏感的鼓膜感受到气压压迫,随即发生耳鸣,她摇摇头想甩掉这种感觉,但于事无补。她回退到消息列表页,取消了林韵声对话框的置顶,然后左滑,删除聊天记录。
列车正好到站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几次隧道的穿梭中便过去。偏远小站,一起下车的人不多,她拖着行李箱走到月台,身旁是趁着几分钟到站时长,下车偷抽一口烟的中年男人,烟被风带过来,她不喜欢烟味,于是立刻迈着步子上了手扶梯。
这趟车的下一站会去哪里,她不知道,它载着一片月光和陈谨悦删除的数字信息,总之是离开了。
她到达酒店的时候,妈妈果真正在和小姐妹们在打牌,也好歹不算辜负她买四套跟团游的心思。
她站到桌边打了个哈欠,告知一下自己到了。陈芳在麻将机洗牌的功夫分出眼神看她,又看看她手边的行李箱,说:“明天旅行团就返程了,你今天晚上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有点事耽误了所以来晚了嘛,我们多待两天再回去就是了。”
说完和阿姨们打打招呼,拿卡先回了自己房间。
等陈谨悦洗好澡,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陈芳提早结束了牌局,开着电视等她。
“你饿不饿啊?”
“啊?不饿。你们这几天玩得还好吗?” 她走过去坐在妈妈身旁。
“你现在知道问了。”
“啧,不是忙嘛。”
“你忙什么呀?你有什么可忙的。”
陈谨悦不接话,撩一撩头髮,躺到了妈妈腿上。
陈芳低下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啊?你输钱了?”
结果陈芳一反常态,既没有瞪她,也没有让她少说晦气的话,她反问自己女儿:“你最近开心吗?”
人总是这样,不被问倒还好,突然在这夜里母女情深的时候,被这么一问,容易把人的委屈给问出来。
她翻个身,面朝着电视,说:“还好吧。”
陈芳开始自顾自说起来:“时间好快呀,你都二十五岁咯。”
“嗯。”
“竟然一转眼在国外待了六年了。你一去国外,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
“嗯……”
“不过,妈,没想到你六年都没来国外看我一下诶。”
陈谨悦偏过头,看自己妈妈一眼。
“机票贵呀,又折腾人。再说,现在又不像以前,偶尔能视频一下也不觉得你离家特别远了。”
“哦。”
“我真是很不像你亲生的。”
“林韵声比较像。”
陈芳一巴掌拍到女儿的侧腰上,“又说胡话。”
陈谨悦没忍住笑了一下,“小时候你就因为这个打我。”
“你现在说,我也打。”说完便又是一下。
陈谨悦小的时候,陈芳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她对陈谨悦有些严厉。
不可以和同学在外面玩得太晚,不可以用零花钱去小卖部买没有意义的玩具。不能吃饭的时候分心,不可以拿筷子戳米饭。
不准给林韵声添麻烦。
陈芳照顾她的时间不多,但如果碰上了,那就少不了一顿数落。
刻板印象里的严父慈母,换到她的身上,对照成了陈芳和林韵声。
陈谨悦小时候觉得自己不喜欢林韵声。因为她太好了,人人都喜欢她,和她比起来,显得自己尤其不可爱。
但林韵声总是由着她欺负,不告状也不为自己说话。于是她把在妈妈身上积攒的不满统统发泄给林韵声,以换得心里的平衡。
陈谨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莫名风靡起了抽奖游戏,五角钱一次,戳开其中一个格子,获得一件奖品,最好的那一格可以兑换一只有半个人那么大的娃娃。现在想来,这大概是最初代盲盒。
她放学了就和任筱筱一起走到小卖部,一人五角钱,买定离手,听天由命。陈谨悦总是运气不怎么好的那个,一版游戏80个格子,她总选不到令人满意的那个。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将潦草的奖品放进衣服口袋里,忘了今天是妈妈回家的日子。陈芳洗衣服时清理口袋,发现她又乱花钱,把她叫到跟前来教训一顿,说不准再花钱买这些玩意儿了。她顶嘴说:“大家都在玩,我为什么不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不许乱花钱。”
她气鼓鼓地回到房间里,把门重重关上。那时候租住的房子还只有两间小卧室,她和林韵声住在一起,一到房间里,林韵声就看着她,说明天去接她放学。
她哦了一声,就不再和人讲话了。
第二天,林韵声骑着自行车赶到她学校的时候,正巧碰到她和任筱筱站在小卖部门口。
任筱筱问她今天还去抽奖吗?她扁扁嘴,说不去了,妈妈不让。但可以陪她选一个。
结果对方说,不要你陪我选,你运气不好。
气得她够呛。
林韵声站在一旁,问她,想玩吗?
她说:“想啊,但妈妈不让。”,语气里是不服气和委屈。
林韵声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硬币给她,说:“那再玩最后一次,以后就不玩了,好不好?”
她眼睛眯起来去看姐姐,问:“真的?”,她看对方点点头,于是得意地把硬币拿过来,递给小卖部老板,说:“老板,我要抽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