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朱蒙甚至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眼前人的气势压得他脑袋嗡嗡的,慌乱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乌泱泱的人群都跪了下来。
不可一世的公子王孙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秦曜径直朝少女走去。
青色面具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秦曜似乎想说很多话,最后却只淡漠地脱下鹤毛大氅披在她身上:“青泷,可以动了。”
——
越靠近岱屿岛,海上的风浪便会愈加湍急,小船摇摇晃晃,像是要把人颠下去似的,青泷也忍不住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刚刚站稳,奢华的大船擦身而过,巨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在其中。
抬头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巨船上,朱蒙不耐烦地抢过船手的望海仪,踢了一脚,催促道:“还有多远,快些走。”
他身披狐裘,将那只断掉的手掌藏得严严实实。
当年被太子殿下一剑斩断,皇城中竟无一大夫敢为他医治,致使整个右手瘫痪。
听说圣贤院的医家圣贤能肉白骨活死人,他此番前来正有此意。
阴影罩在脸上不断前移。
身后船舱内传来地瓜的香甜和长桑灼的笑声,青泷转身往里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巨船船尾移开,露出另一侧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无数船只。
相距不远的一只船上,白衣女子眸色深邃,额边冰蓝色的发束在风中飘散。
她自语道:“朱尚书家的蠢儿子还是那般爱显摆。”
话音刚刚落下,刚刚被巨船遮挡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开阔起来。
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
周祉君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圣女,人抓到了。”
祝靳奉义兄黄瑾温之令前来,看到圣女满脸掩饰不住的诧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甚至还有一丝惊恐。
他顺着目光望去,却只见海面一望无际,不起眼的小船随着波涛摇摇晃晃。
“圣女?”
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青泷早就死了。
周祉君稳住心神,努力控制自己不再想刚才的背影,她移步离开,每个姿态和动作都透露着高贵与优雅:“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是永远不会失态的圣女,永远平静,喜怒不显于色。
就像青泷一样。
那才是秦曜喜欢的样子。
祝靳靠在船舷,喊道:“圣女,如果有什么麻烦,你知道,我一直在。”
就凭你。
周祉君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等到她回到船中厅,地上已经跪了一队人。
“姐姐,你来晚了。”婳梦笑盈盈道,“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呢。”
“殿下,送信之人就在这只护卫队里。”黄瑾温浓眉阔眼,武大气粗,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长鞭,形如宝塔。右手握着鞭把发紧。他说话时颇有几分得意邀功之色,“抓捕的过程中有点小麻烦,敢跟老子斗,有一个当场死了。剩下这些人怎么处置?”
太子殿下前往圣贤院一事属于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可前不久,黄瑾温却拦截到一封寄给大殿下的信,里面详细地告知了此次行程。
大殿下秦怀璋是太子殿下的兄长,自幼体弱,五岁时就被送往圣贤院,拜在乐家门下,十多年来从未离开岱屿岛。
婳梦向前走了两步。
审问人一事,她的阴阳蛊术最为在行。
只等一声令人。
然而舷窗下坐着的人头也没抬,海风将他手中的书吹得哗哗作响。秦曜唇角弧度压着,漫不经心道:“全杀了吧。”
“好勒。”黄瑾温抽出雷神鞭,二话不说向下劈去。
跪在地上的人们俯首趴地,战战兢兢。
“等等。”有人拦下了鞭子。
“这船厅之中杀人,血腥味极难散去。不如带去甲板上。”
一儒生模样的男子自人群中走出,他身着素衣,以黑带束发,显得格外平庸并不起眼。
腰间却挂着一颗珍贵的奇丽玛瑙,象征着世代为相的尊贵身份。
黄瑾温摸了摸后脑勺:“嘿,还是王老弟考虑地周到。我这就带他们下去。”
“王修,”秦曜用指腹摩挲着书角,“你若是不敢见血,就自己出去。”
王修心中苦笑,神情却恭敬。他拱手作揖道:“谢殿下体恤。”
从小一块长大,秦曜岂能不知晓他的意图。
他本想带这些人离开,再以巧言哄过黄瑾温,救他们的性命。
王修轻轻叹了口气,离开船厅。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海风微咸,吹得散血腥的味道,却吹不散垂死时的哭喊。
三年来,秦曜变得越来越暴戾。
厅内的哭喊声歇了,一个声音在身后乍然响起:“你怎么看?”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王修没有行礼,亦没有用尊称,只直言不讳道:“一封伪造的书信罢了,目的想来是挑拨您与大殿下的关系。”
秦曜对王修满腔隐忍的怒气装作不见,淡淡颔首道:“不错。”
能被黄瑾温这样的大老粗发现,只能说明那封信寄出的方式太过粗糙,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信的内容我看过,”王修道,“日期采用的是王上刚颁布的新历,大殿下久居圣贤院,无王上旨意,写给他的书信应该还以旧历为准。”
秦曜:“说说你心中怀疑的人选。”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天道死士。”王修忍了忍,继续说道,“伪造书信之人应该是抵抗时死的那个。”
这帮天道死士是身负元炁的修士,而刚才厅中跪着的都是普通侍卫。
明明秦曜的所有想法都与自己不谋而合,他为何还非要杀这群无辜之人。
秦曜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王修仍想辩驳几句,船只越行越快,已离岱屿岛非常之近,一只巨大的石龟脑袋映入眼帘。
相传岱屿岛是由三只巨大的石龟驼着,上通神灵,万年不落。
空气突然沉默。
两个人立于船舷前,默契地都不再开口说话。
王修想起来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石龟时的场景。
许多年前,他陪同秦曜去圣贤院。那天海上起了雾,他站在同样的位置,竹绿色发带如青涩的蝴蝶翩翩起舞。
“王大人在想什么?”
青泷从身后走来,清澈的嗓音在呼啸的海风中格外明亮。
秦曜站在她右侧。
“我在想一个民间传说。”王修张开手掌,露出一枚铜板,“将铜板扔到乌龟脑壳上,它就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青泷望向秦曜,后者点了点头。她才轻轻拿起王修掌中的铜板,紧接着脚底一点,瞬息之间踏水而去。
大雾四起,青衣女子脚踏海浪,衣袖飘动。
一片朦胧之中,似梦一般,如幻如真。
她将铜板放到石龟脑袋,又轻盈地转身回到船上。
青泷说:“王大人,您可以许愿了。”
她歪着头盯着石龟,似乎很好奇它会怎样实现王修的愿望。
秦曜抿着嘴,难得一笑:“听说最近王夫人忙于挑选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