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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江依有些无所适从,大概原意是想让我哄她,说话夹枪带棒的,知道说错话,又怕惹我不高兴,主动求和:“我矫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别生气。”
我摇摇头,“知道你发愁,参政垮台——”
“没有垮台。”江依纠正我。
我改口:“突遭贬谪,确实是大事一件。实在心烦就跟我们说说,好过一个人喝闷酒。”
稍等片刻,凉风让失去消息的神志短暂回归,江依舔了舔嘴唇,终于叫住我。
“我想明白了,旁的事上笨一些也就罢了,跟人过日子不能吃亏。”
“无关紧要的琐事一堆,这几天让你寒心了,在我这受的委屈我自然担着,可你心中苦闷恐怕不是道个歉就能轻易偿还的。你想要什么,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办到。就当是欠你的人情,还清之后就一拍两散。”
江依这个脾气一阵一阵的,闹够了开始赔礼道歉,除了我竟还有活人愿意和她交游,由此可见柳大人也是心胸开阔的君子。
“什么都行?”我问。
江依迟疑,她一向谨慎,似乎在心中暗自厘定界限,道:“天上的星星,怕是不行。”
“不要星星。”我抬头望天,“月亮给不给?”
江依拍了我一下,“再闹我打了。”
我笑一笑,说:“有的,只是你办不到。”
江依胜负心一起,显然不信,“只要你说,我一定想办法……最多宽限一些时日。”
“你曾说过此事极为难办。且十分笃定,说是穷尽一切都——”
“你说。只要你说!我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她勉力撑起一个坚毅的眼神,被我盯得有些别扭,于是眉目低垂,指尖掐住我的手心。
“改日再谈。”我让她别动,自己下两个台阶弯下腰,“上来,背你走。”
“背?我这么高这么沉,你……”
我回头一看,刚想说她墨迹,她眼神一暗,话锋一转,“你愿意娶我吗?”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在原地。我弯着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她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她,只是没人愿意要一个……一个我。
深知她不愿意听这些,我磕磕绊绊,江依背过身吹风,随口换了个简单的。
“你来,怎么不叫车?”
“我一个人。”
“一个人也要叫一驾,这么远的路。”
这么远的路也不是我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谁先跑这么远的,反正不是我。江凭月金贵,青天白日跑出来喝酒,在深山老林里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想露宿街头非拉上垫背的。
如今能让人安安稳稳带回家,倒嫌我颠簸,不如马车宽敞舒适。
“陈霜她们在玩,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叫车。是我非要出来找你的,总共几里地,忘了你不太好走路。”我低下头,稍微看了一眼她的腿,还是想背着她走回去。
江依居高临下,“嫌弃我?”
什么话。我站得低,比她矮一截,要登上一阶才能牵她的手,“我怕你疼。以后一定记着。”
“你还想有以后?”
“那……没有以后。”
“你不想有以后!”
有完没完了?
我在她前面蹲下,“赶紧的,上来,我背你走,咱们以后不生气行不行?你这样很吓人。”
“用你来管束?”
“我就该明知自己朝不保夕还要拖你下水吗,以后,将来,什么时候可以见你是我说了算吗?”她说完也知道自己无礼,语无伦次地道了歉,转身往回走,怕是又要一个人缩起来喝闷酒。
我拽着她,问她回去做什么,她微微侧过脸,如同那天在街上对我说或是两人有缘,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
“避雨。”
她说避雨。
“哪来的雨,你不要吓我了。”我追上前问她,“江凭月,你要一辈子困在这?”
“我想背你走,行不行,给个机会。”
江依背对着我,盯着前面的野庙,“我不想待在这,我想去一个小地方,我好难受。”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算计,越是小,越是寸土难挣,就这么小的一口井还有癞蛤蟆要争个你死我活。”我揽住她的胳膊,“你想清净,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天黑了,我们去前面那个池塘边。”
“那叫湖。”江依转过半张脸,无可奈何纠正道。
“是吗?水那么浅,又是碧绿的,杨柳依依,我就觉得是小池。”
“你有听过小池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小时候偷偷跑到书堂,靠在门口偷听,先生说小荷不是荷花的花苞,是卷起来的荷叶,我就一直这么以为。”
“后来不知道在哪听说,那就是荷花,荷花露出尖尖的花苞,我突然想起你的发钗。”
原本以为小荷才露尖尖角是荷花,后来被带上歧路,也跟别人说起这个谬误,我到底是对是错呢。求学问道,一样的道理,睁开眼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能隻分对错。
人活一世,都是缓慢行路,只要愿意往前走,再遥远再艰难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衝我点头。我跟她和好,逗她说:“你很像狐狸狗。”
江依揉揉眼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