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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缩,畏怯。就连看向自己的眼珠似乎都在因为害怕而颤抖。
段父的手用力拍在桌面上,可声音却绵软无力,并不若他想象中的震慑,
“逆子!你竟敢带个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那您身边那个,干净吗?”段云瑞淡淡道。
“你……这是个男人!”
“男人不好吗?”段云瑞慢条斯理,语调平静到无一丝起伏,“男人不会仗着大了肚子扮可怜骗取正妻怜悯,不会生下了儿子就开始打两个嫡子的主意,更不会生出满腹坏水的败家子来败坏家产。”
二姨太一下又一下的抽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我知道二少爷对我有误会,但我好歹是你姨母,怎可……怎可……”
“段云瑞!”段父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今日是除夕,你就专回来气我的是不是!”
“我当然是回来过年,你带着你的人,我带着我的人,又有何不可?”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 。”二姨太轻拍着段父,“今儿还得守岁。”
“还守什么岁!”段父咣地一声将茶杯扫落在地,在段云瑞脚下砸得四分五裂,“我看他就是想气死我,这年夜饭不吃也罢!”
“您一家尽可其乐融融地吃年夜饭,我也没打算打扰你们的兴致,我带着他是回来与我母亲过年的。”
还是平静如一的声音,明明没有情绪,压抑却自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幽幽袭来,无形,却缚得人透不过气来。
林知许放下按在胸口的手,在段父的注视之下低头去寻段云瑞的手,苍劲有力的手指默契地张开,任他钻进去,十指昭然若揭地相扣。
“走。”
段父气急败坏的呛咳声与二姨太带着哭腔的惊慌声被门帘啪地一声关在了里头,林知许与段云瑞同时被骤然出现的阳光刺了双眼,
“这个家,是不是与你想的不同?”
林知许微微一滞,他知道的,他很清楚的知道,只是纸上冷冰冰的几行字如今真实地在眼前上演,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也会痛。
可自己都一塌糊涂,怎还会为他人而痛。
“没事,他们现在也隻敢呈口舌之快。”段云瑞突然放了手,在林知许疑惑的眼神中远了几步,掏出香烟点燃,让薄烟随风而逝。
段云瑞已许久没在自己面前抽过烟,只是有时能在他衣服上嗅到淡淡的烟味。
林知许直到此时才察觉原来段云瑞并不若表面这般平静无波,可他除了闷痛,却无法体会到这其中的浓重彻骨的苦涩。
毕竟他已经许久没有家,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有家是何滋味。
行走精致的长廊中,无言,却各有各的心事。
回廊两侧枯枝败叶,野蒿密丛,随着微风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平添着一份凄凉。
“冷吗?”烟已燃尽,段云瑞转过身来,眉目间看不出一丝郁气,见他摇头便接着道,“那随我出去走走。”
林知许所以为的出去大约是别院逛逛,却未想到段云瑞竟一路带他出了大门,穿过街道,耳中从安静到隐约的人声,再到喧闹与嘈杂,一条人来人往的宽阔街道进了眼底。
“二少爷好。”
“二少爷您回来了。”
“二少爷许久未见,最近可还好?”
似乎进了这条街就会身不由己地被热络的气氛所感染,行走的路人好像各个儿都认得段云瑞,街边卖饮食的铺子老板更是赶紧包上些往他手里递,
“二少爷您拿着,还是原先的老滋味。”
除夕将至,就是家里积蓄不多的,也会在今天买上些平时不大舍得吃的熟食瓜果,若是有几块闲钱,还必得来点儿漂亮洋气的水果糖。
但至多再一个多时辰,月升之时,所有的店铺都会齐齐地闭门谢客。
除夕夜,当时与家人同聚同欢才是。
“麦芽——糖饼——”
节奏独特的叫卖声悠悠穿过人群,林知许怔仲了下,猛地回过头去。
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腔调,似言似唱,声音洪亮,于十年前丝毫未变,如今在江北却已罕见。
“麦芽——糖饼——”
那声音渐近了,就如同十年前,自己随着这一声声叫卖呼吸逐渐紧促,那时的他紧张到双目晕眩,手脚发麻,看着带自己进来的管家进了里间量尺寸,试探而又渴求地向对面同样在挑选布料的少年轻道,
“哥哥,你能带我去买个糖饼吗?”
林知许至今仍能记得自己的双眼被忍不下的泪水模糊,他也记得自己在说完这句话后,无声地重复着,救我,救我。
“麦芽——糖饼——”
叫卖声忽地就炸响在了耳边,林知许转身加快了脚步,却被紧紧拉住了手臂,阴沉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幽幽而来,
“棠少爷,想吃个糖饼吗?”
林知许下意识地看向段云瑞,他正在被药铺的掌柜拉扯着,似乎非要给他包些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人低低笑着,“从你们踏进这条街,我就有无数的机会让你们做一对同生共死的鸳鸯。”
“威胁?”
“算不上,我不过是提醒的罢了。”他眉心微跳,低低道,“京城那边已妥,兵马待行,父亲缺的是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