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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去江边吧,林知许想,或者金台寺。
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也有一个描着金漆小牌子,哦对了,自己还有一张照片,虽照得不甚满意,但好歹还留有样子,这样他就能永远记得自己的模样了。
脚下蹚着的水让步履显得那般迟滞,很冷,可魂魄好似与身体已经脱离,步子愈是沉重,神思愈是飘忽。
这样大的雨衝刷后的深夜,无论是江边还是金台寺,都显得那样遥远,
他走着,一抹昏黄闪烁的光线忽然映在眼底,抬眼望去,是路边一盏仍兢兢业业亮着的汽油灯,是这条漆黑的巷子里,唯一还有光的一隅。
就那儿吧,看起来似乎暖和些。
林知许靠在墙边,整个人是黯淡的,只有湿发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砰的一声,铁盒被打开,没做太多犹豫,林知许拿起药片放入口中咀嚼,他只是想再尝个味道,无论是什么,哪怕是苦的。
有人在此时靠近,脚步在在雨后的街道上,带着独有的迟滞感,淅淅沥沥。
“已经吃下了。”林知许始终低着头,斜睨扔在脚下的,已经空了的铁盒,“你们要是想等可以等一会儿,不会太久。”
“林知许。”
呼吸被骤然夺走,原本涣散失神的瞳孔猛缩,林知许不敢抬头,他还在想,这也许药在起效,也许是自己太过想他,才会……
可下一秒,他如坠深渊。
“你到底是选择背叛我。”
唯一的光,熄了。
段云瑞出现的这一刹那,林知许都懂了。
拒绝同去南桥时的愤怒,书房密室能被他轻易找到,小杏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宋焘带走,都懂了。
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只能向前走。
可背叛,我没有,从来没有,那图我已经……
这句话在身体里剧烈地碰撞撕扯,它疯狂地想要寻找到出口,想要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可无论它在体内如何叫嚣呐喊,林知许却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他不能说,跟着他的人仍在,说了,就前功尽溃。
林知许抬起头看着段云瑞,将所有的惊涛骇浪牢牢锁在平静无波的皮囊之下,他只有十分钟了,隻用来痛苦未免太过浪费。
用力地抱紧,哪怕湿漉漉的衣服也同样将他弄得狼狈,林知许仍紧抱着,直到头顶一痛,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让他不得不从贪恋的怀中仰起,下颌都紧绷到生疼。
“我给了你太多次机会,你随时都可以回头,只要你肯回头。”
“但你没有,你走的每一步都不曾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声音中从未有过的轻颤是愤怒的极致,还是心死到最后的挣扎,就连段云瑞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猛然将林知许推向墙,将他死死按住,
“然而最可笑的是,直到你进入那扇门之前,我竟还怀有希望,觉得你会为了我而回头。”
还有……你吃下那颗药时甚至未有半分迟疑,不含一丝眷恋。
林知许,我隻当你情爱不通,但从未想过会狠绝至此。
无法言说的痛震颤着段云瑞的瞳孔,林知许猛然抬头,被他眼中的痛狠狠拧住了心臟,疼得窒息,他狠狠按住心口,突然意识到它在下一秒也许就会突然停止跳动。
有一句话,从他提笔临摹地图的那一刻起就在遗憾,他以为再也无法说出口的一句话,
“我爱你。”
第一声爱你,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抵死缠绵,而是在背叛之时,将死之际。
林知许的双眸如同一片荒漠,唯有那一盏高高在上,不停闪烁的汽油灯在瞳底凭空燃起了一团火球,轰轰烈烈,好似想要燃尽每一个角落。
“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后悔自己明白的这么晚,后悔……”
“还没演够吗?”段云瑞冷冷打断,看向腕表,余光之中,不远处人影晃动,已临近十分钟,藏在暗处的人已蠢蠢欲动。
“如果你所谓的爱是践踏我的信任,那不必再说下去。”漆黑的枪口遮住了林知许瞳底那最后一团火,刹那间,一切归于黯淡,“我不需要。”
心底里绝望的痛掌控了林知许的身体,抚在心口的手指用力攥紧,可刀割般的疼仍从那里向全身蔓延而去,林知许难抑地浑身震颤。
疼,好疼。
疼得他呼吸停滞,不知所措,直到咸涩的滋味从嘴角浸到口中,林知许才惊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这次的泪,是真真为自己而流。
举着枪的手包裹在黝黑的枪身上,隻映得苍白至极,颤抖不已。
扼住林知许的那隻手缓缓放开了他,一向单手持枪宛若石像般稳固的段云瑞却要用两隻手才能堪堪稳住颤抖的枪身。
耳边窸窣,是熟悉的上膛声。
林知许想告诉他不用这么麻烦,他马上就会死去,但又觉得或许这样更好。
就这样死在他手里……
最后一个字划过脑海的一瞬间,扳机被扣动,枪声震耳欲聋。
始终纠缠不休的目光同时被枪口乍现的火光撼动,那一霎的他们清晰看到了彼此眼中撕心裂肺的痛,但却只有这一霎。
身后的青砖簌簌地落下碎石轻尘,这一枪贯穿了林知许的身体,深深嵌进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林知许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麻痹,直到被子弹穿过的地方火燎般的灼烧,他才缓缓将目光下移,眼底却像明白了什么一般细微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