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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伯元挑眉,“你是说,连郡主也瞒着?”
“阿元,你能懂我吗?这一路走下来,我才觉我前半生荒唐。我伤害小姑姑,小姑姑还愿意舍身救我,我从未看重过百姓,百姓却反过来夹道送我出嫁。”
“所以,你想?”宋伯元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她。
“我想改名换姓过一种全新的生活,等到有一天我自觉身上的罪孽洗干净时,我自会回来寻你们。若我,”她顿了顿,“若我就此死在路上,你们也隻当我罪有应得就好。”
“你真的舍得放下郡主,一个人走啊?”宋伯元拉拉她的手,“她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你还舍得让她为了你伤心落泪?非要在一起才算在一起吗?”
宇文流苏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转头定定看了眼躺在车座上的宇文翡,才捏捏宋伯元的手,“阿元,你就当我自私行吗?”她快准狠地将宋伯元腰间挂着用来剔肉的小匕首,眼都不眨地划了自己的脸,从左眼下斜着划到右唇角。匕首放下时,宇文流苏已是满脸的血。
宋伯元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像无头苍蝇似的满车厢找能止血的药品,宇文流苏攥了她的手腕,就顶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向她:“阿元,小姑姑就拜托你了。我的孽太多太重,我得自己去还。”
说完话,将手里小匕首上的血,尽数蹭到了她自己身上,等到匕首干净如初时,她将那匕首郑重搁到宋伯元手里。
宋伯元叫了她一声,“小五。”
宇文流苏回头,“她死了,死在胡族主战派手里。”说完,她虔诚地跪在宇文翡身边,静静看了会儿她的脸,唇凑过去在离宇文翡唇间只差一指时,突然改了个方向,认认真真亲了下宇文翡的侧脸。
抬起头时,发现宇文翡的脸也被蹭上了她的血,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了个歉,就跳下马车一个人走了。
宋伯元衝出去喊她:“宇文流苏!你这么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五朝她摆摆手,“阿元!”她以同样的音量喊回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世上唯一肯站在我身后的人,对不对?”
宋伯元点点头,又朝她摇摇头。
“一定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小姑姑,一定一定要将阿严流打回他的老家,剩下的话,就未来再见时再说吧。”小五朝她摇摇手,又拍了拍身上那个宋伯元送她的包裹:“再见啊,阿元。”
宋伯元明明能追上她,腿却像就地生了根。
她偏头看了眼被宇文流苏打晕的宇文翡,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讲义气地放了小五走。
宋伯元就站在那马车边,亲眼看着宇文流苏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视线的尽头。她会去哪里呢?她想做什么呢?她那脸还会不会好了?
身后的安乐也抱了一个晕倒的人出来,“行了,别演独角苦情戏了。”
宋伯元回头看她一眼,抬手擦了擦眼底的泪,才问她:“就这一个忠心的?”
安乐撇撇嘴,“你当谁都像小姐似的,跟了她的人就没有叛变的。快点儿走吧,太冷了,这鬼地方。”
“为什么呢?”宋伯元靠在马车边,抬眉看向她。
“因为小姐宁肯死,宁肯痛苦一辈子,也不会动摇她曾许过的诺言,也不会要我们的命去换她的。”
宋伯元一脚蹬上马车,将车上的宇文翡抱下来后,转头问安乐:“张焦不是喜欢她吗?她嫁给我,张焦就没动过背叛她的念头?”
安乐冷笑一声,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人家张左丞一身的报国志,与小姐在政治场上那就是绝佳搭檔。”安乐不乐意地挪了挪那小宫女的手,抱怨了声:“怎么这么沉,这小宫女吃得还挺好。”说完话后,才补充道:“张左丞是前朝镇戊太子太傅之子。老先生听说镇戊太子身亡后,就自己吊死在自家大厅,整个张家就剩了这么个独苗苗。”
宋伯元几步追上安乐,“你来这一趟,你们小姐就没给我带点东西?”
“带什么?”安乐无辜回头。
宋伯元白了她一眼,“没有就没有呗。”说完,赌气似的拔腿就飞奔。
遥远的汴京,镇国公府外,跪着一个消瘦挺拔的人。
雪落了第二场,只有他身下是土色。
景黛坐在淮南王妃房里,对面是宋佰金。
淮南王妃靠在床头吃药,放下碗时还不忘数落宋佰金:“那孩子从秋天跪到冬日,身上的官位没了,面子也没了,你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景黛抬眼看了宋佰金一眼,麻利地接过阿娘手里的碗后没跟着搭腔。
宋佰金对着淮南王妃摇摇头,“就不能惯着他。”说完,才看向景黛:“黛儿,我和你讲啊,阿元也是一个道理。你退一步,她恨不得蹬鼻子上脸地前进三步。对付男人,就不能心软。”
景黛将手里的空碗搁到身边的几上,挤出个淡淡的微笑,“嗯,大姐姐说的对。”
淮南王妃偏头瞪了一眼宋佰金,对她不满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别多管。”又转过了头,拉了景黛的手拍拍:“不能心软是对的,但千万要注意了分寸,”
景黛朝她点点头,刚以为是阿娘偏袒自家“儿子”,阿娘立刻凑过来小声道:“这还是你祖母教我的法子呢,别人我都不会讲的。对付‘男人’,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你得先知道这事到底是自己的不对还是对方的不对。要是对方不对,你当然要硬!但若是在争吵途中发现是自己的不是,这时候你就要软下来了,你给他分析,尽力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你越软,他越内疚,就阿金这事,我看是差不离了,这时候就该去给他讲道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