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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当时那种处境,我又是个混不吝的名声,”宋伯元闷声快速答了句,恐景黛再说出什么她不乐意听的话,忙话锋一转:“但那不是都过去了吗?现在我好端端坐在姐姐身边,安乐也没有碰我一根寒毛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景黛长呼口气,虽已困得开始产生幻听,但声音依然是稳当当的,伴着耳边无数亡魂凄厉的恐怖尖叫声,她开口:“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熟悉非常。就连不喜欢汴京人的安乐,都对你的小动作了如指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你有多特别,而是在客观阐述,若今日我的境况成了你的,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将你忘记得特别干净。所以我才要求你,做我能理解的事,不要让我产生没用的心理负担,好吗?”
…
一个许久未出现的对视,却让宋伯元心生恐惧。那怕并不来自景黛身上背的魂魄,而是来自她打心眼儿里臣服景黛的逻辑。
直到宋伯元挨不住来自景黛身上的“威压”,特意偏过视线去,这才注意到安乐身上的异象。
安乐此时显得格外乖巧,她抿着唇白着脸不发一言地坐在景黛身边,活像个小雕塑。宋伯元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被吸引了注意的景黛也跟着看过去。
安乐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虽使了大力搓磨,那脸依然煞白得不像健康样子。
景黛担忧地皱眉,关心的话还没出口,安乐突然跪倒在她身边,她整张脸都是眼泪,刚在位置时还没有,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那雕塑就宛若水做的,汨汨得哭得人心直打颤。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景黛向来不会开玩笑,这话一说,安乐脸上的眼泪肉眼可见的愈来愈多。
她哭也是无声的,仿佛成日里跟在景黛身边,隻短暂学会了压抑个体的痛苦。
冬日里听得宋伯元直冒热汗,她往后仰了仰身体,直到感受不到车中心小炉子里的火热后,才梗着嗓子搭了句,“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她离开以后,我镇国公府养你,等肖赋成功收復阿严流的残余势力,我再把你全须全尾地送过去。”
安乐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是我们小姐亲手养大的,用嘴里省出来的硬馍馍泡了凉水喂大的,就算是哭,也得排在你前头哭。”
又开始了。
两人年纪相仿,各自有些天生的神奇天赋,却又在幼稚和争宠这两件事上出奇的一致。
景黛见安乐还能有心回呛宋伯元,这才安心了不少。她抬起手掌覆在安乐头顶上,她头上扎的无数个小辫子,在她掌心下一个楞一个楞地。
她揉了揉安乐的头,俯下腰去,视线与安乐平齐后才开口:“安乐,有机会在爱的人面前亲口说自己的遗言,其实是件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我希望你能幸福。”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知道小姐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以至于不会帮自己拭泪后,安乐自己抬手抹了下脸上的眼泪。
“小姐说的这两个字就不好听,就不能叫做祝语,非说那两个字。”她将自己的下巴自然地搁到景黛的腿上,又去扯了扯宋伯元的衣裳,“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小姐在因为我无知而诓骗我,偏偏我又脑子笨,找不出错处。既然你是做将军的料,不如你来说,小姐她是不是将用在宇文家那几个贱男人身上的招数,用在我们两个身上了?”
景黛听了这话,也很是期待地看过去。仿佛宋伯元不当场分析出一篇能登会试的文章,气氛就会就此走向颓败一样。
她抬手挠了挠头上被抹额绑出的印痕,甚至都不敢去看景黛望过来的眼睛。
“我尊重你,既然你已做好了决定,那我也无权干涉。只是那同时,也希望姐姐不要干涉我的想法,我若孤苦余生,死之前也隻念你,只能证明姐姐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是我遇见得最灿烂的人。所以姐姐对我也不用产生心理负担,我念着姐姐,是我的事。姐姐选择离开,也是姐姐自己的事。”
她勇敢地抬起头,与景黛的视线相撞后,嘴一瘪,眼圈儿刚刚有些泛红,她就忙起了新的话头,“马车已停了许久,我想着,该是早到了家。一会儿,一同与阿娘请过安后,我就与你回宫里去。月末之前若姐姐没有再回去的计划,我得当着两位的面,替我阿娘跪谢姐姐的救命之恩。阿娘起不来床塌,我作为,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也得替她完成这事,不然等她有朝一日知晓了此事,九泉之下都要悔恨非常。”
景黛一抬眉稍,没对这事做出反应。反而率先套上自己的绒靴,第一个走出车厢。
知冶转过头髮现第一个出来的是景黛,立刻跳下马车,弓起身,脊背还未完全曲下去,自己的袖子就被景黛拉起来。她手抵着他的肩膀,轻声开口。
“轿凳。”
几息的功夫后,轿凳准备齐整,景黛自己走下马车。
车厢里的时间不觉快,甫一出门,发现外边的世界早已是天翻地覆。
再是铁桶般的宫殿,一时辰前刚出的大事,没一会儿就会被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再由好互相交流的高门女眷们,互相搭个气儿。该传扬到民间的事,也就凭由小厮侍女四散传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