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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流澈忍了许久还是未能如景黛那般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于色,她穿着那繁复累重的华服起身,一臂搭向了眼前最熟悉的人,“小叶姨姨,”她如往常那般撒娇口吻,期盼着宋佰叶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原谅自己。
对面的人显然不接她这一茬,隻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冷眼看向她,连那看起来一向可口的唇也跟着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草民是罪臣胞妹,可不敢接陛下这一亲密称谓。”
宇文流澈长叹口气,厅上没别人,只有几个垂着头等着伺候的小黄门儿,正战战兢兢地伏在地板上,她累极般抬手挥挥,风劲便头一个起身,带着那几个
小黄门便有条不紊地鱼贯而出了。
“朕已经托昭狱里的刘大人留心了,将军只是名义上进了牢,不会受旁的皮肉之苦的。”她抬手卸了头顶上的冠,滚珠相撞,撞出几声悦耳的音,她将那通天冠小心地搁于一旁的几上,空出手来又去拉宋佰叶的小臂,“真的,朕绝不会骗小叶姨姨你的。”
宋佰叶轻松地挣开,又一臂隔开两人,中间留出一条可容三人的大缝子来,“我不像你,也不像嫂嫂和我哥,我的眼里没有苍生也没有社稷。陛下若真的熟悉我和我哥,便能知晓,我哥的眼睛生得比我的大,她眼里的东西多,我便看得少。”
“所以,”宋佰叶抬手撩了撩手边的所谓龙冠滚珠,“谁伤害我的家人,我便记恨于谁,这不算恶毒吧?陛下。”
宇文流澈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宋佰叶的敌意,宋佰叶不像景黛,景黛就算讨厌就算烦忧,也只是心里记挂着报復,面上却不显。宋佰叶不一样,她的恨与厌恶来势汹汹,就是要坦荡得告诉对方,我讨厌你便与你势不两立。
宇文流澈前半生为了国家忧心费神,后来得宋佰叶相伴,便将那仅有的精力分了不少给她去。如今与见了面便心生欢喜的人如两军对垒般针锋相对,便只剩心累与懊恼。
连那恼都只是恼自己办事没能周正圆滑,从没想过对宋佰叶生半分的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朕登基已是拜过太庙,游过长街了,大赦天下的圣旨明日便可分发到昭狱,午时后,将军便能出来了。”
宋佰叶稍点点头,“我兄长苦寒之地驱胡数年,如今荣归故里,得了陛下赏的十五日牢狱之灾,草民合该领赏告退了。”她说完话,便撤了右脚,身子刚矮下去半分,宇文流澈便双臂夹在她腋下,眼泪汪汪地看她:“宋佰叶!你到底想要朕怎么样?朕登基是景小姐亲自铺的路,将军她受了刺激做些傻事,朕也能理解,只不过,小叶姨姨也要想想我的处境才是。如今大梁外虽无患,内却诸多烦忧。我若不先做出明事之姿,那大梁还有何人会守朕的律法?”
宋佰叶双目空洞,听了她的话,也只是止住跪下的态势,任那新君女皇在她眼前脆弱的直掉眼泪。
宇文流澈见宋佰叶不跪她了,心里舒坦了不少。自己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重新坐回到那宽大却不舒适的龙椅上。陷住敷
“你我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朕以为,全天下只有小叶姨姨最是了解我的为人,清楚我的来处。”她耷落下那一贯的朝气,换上满脸的愁云。
宋佰叶对她冷笑:“哦,所以陛下的下一句是什么?是怪我没有理解陛下,怪我没有吹捧陛下了?”
宇文流澈“嗖”地抬起眼瞪向她,“所以,我就该带头枉法,我就该如我父兄那般包庇自己人,是吧?”
那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宋佰叶有短暂的失神,宇文流澈便起身去勾她的手,从小指开始,一点点,缓慢地,由外到内的示弱,直到宋佰叶的手被她牢牢地握于掌心。
“这件事情,待明日将军出来,便在你我二人心里一同过去,好不好?”
宋佰叶没点头,亦没有摇头,她只是站在那龙椅前,困惑又迷茫地盯着那金灿灿的龙椅发呆。
宇文流澈知晓宋佰叶的习惯,她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她便只是拉着她的手与她诉苦卖惨:“光是今日的折子,便是往常七八日的量,除了那些恭贺的没用折子,还剩下一箩筐的檄文待判。这本说哪位大人的女儿不顾夫家之意执意和离,闹得大人们无心朝政。那本又说女娘从商,扰乱市场,亦扰乱家庭合睦。我成日里看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河堤大坝,国墙州税之事,倒是百本不见其一。”
“这日子,朕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倒是往常听先生提起过武皇,她有酷吏良臣,相互製衡,实为朕该走之道。”
宋佰叶被稀里糊涂地绕到政事上,听她这样讲,便细细地问起:“你可有人选?”
“有!”宇文流澈松开宋佰叶的手,一门心思地去翻金科殿试的考卷,没翻到之前,还眉飞色舞地与她讲道:“你知道东市外头立了景小姐的石像吧?诶,找到了,”她宝贝似的扯出两张纸,端着那纸张过来,“周昭,寒门之子,满篇的法家学说,他奉古商鞅为先贤,望新朝实行严苛法治。”宇文流澈抬手戳了戳那纸面,“就是这篇,你看看,不出意外的话,帮景小姐石像开红布的应该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