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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榻上足足呆了大半日,到了日头落下时,才有人进来看她。
来人自带一身的草药香,走路都没声音的。
宋伯元听到她轻声叹气,感受到她食指轻轻划过自己鼻梁的触觉。
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后半夜没熬住,肚子开始咕咕地叫。
再躺不住,便只能铤而走险地开始在景黛眼皮子底下做表演。
于是,她给景黛的见面礼便是薅起她的手臂,一嘴咬上去,边咬还要边神神叨叨地嘟囔:“好吃,真好吃,谢娘娘赏。”又从被子里挪出满腿生疮的脚,一下子朝景黛的身侧踹过去,“滚啊,你这贱狗,不要与我抢食。我可是正一品大将军,来人啊,给我把这野狗拖下去斩了。”
她怕景黛痛得受不了,又放下她带着血牙印儿的手臂,猫腰爬到她刚刚踹过来的位置,学狗叫了几声,“嗖嗖”地爬到景黛脚边,一嘴就咬上了景黛的衣摆。待用牙真的撕下来一条布料后,又站起来掐腰对着脚底下空无一物的地方怒吼:“还敢咬我?看我不把你亲自剁了吃肉。”
这么一忙活,整个人都发了汗。
肚子饿过劲儿后,又会迎来一波沉默期。感受不到饿,便也感受不到她自己的身子早已因为各种并发症而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
她回光返照似的折腾,景黛便在黑暗里陪着她瞎折腾。
这头扔了瓷瓶子,景黛便拉着她离开碎瓷片,那头开始啃桌子,景黛便用自己手臂上的肉换了桌子,边哭边抱她,嘴上来来回回一句话:“阿元,求你了。”
最后,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晕倒在景黛的怀里。
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身边是知冶,他正紧张地提着粥碗,见她睁眼,一杓子热粥送过来,边砸吧嘴巴边紧张地看她:“姑爷,嚼,诶,对,就这样,咽。”
话还未说完,宋伯元一口热粥吐到自己手臂上,知冶又放下粥碗开始手忙脚乱地拾掇。
“姑爷你也是的,小姐都这么难了,你还要过来这样折腾她。”他放下手里的抹布,检查了下她手上被热粥烫过的位置,唉声叹气地嘟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宋伯元呲牙咧嘴地从榻上起身,抢过桌上的粥碗,一股脑地往自己嘴里灌,也不去管弄得满身都是,隻管填饱了肚子,带知冶绕着整间屋子乱跑。
景黛晚些时候再进门时,知冶松了一大口气。
他抬手指指宋伯元浑身的乱七八糟,对景黛无奈道:“姑爷底子太好了,我根本抓不住她,也不敢给她换衣裳。”
景黛便白着脸对他笑笑,“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吧。”
知冶蹙眉看回来,“可是,小姐不是,刚开骨吗?怎么受得了姑爷如此折腾?”
宋伯元正窝在塌里听他们说话,怕有破绽,还要不时地蹲着身子踩踩床板,发出“咚咚”地响。
景黛视线一扫,对着知冶眯了眯眼,知冶便挑眉退到一侧。宋伯元正纳闷之时,被她撕得乱七八糟的床帏被人一下子掀开,景黛手里攥着根燃得正热烈的蜡烛,一下子敦到她通红的双眼前,十万火急之时,宋伯元眼都不眨地徒手抓了那蜡烛芯儿,开始大声哭喊,“烫烫烫烫。呜呜呜,火把烫烫。带着火把,咱们,烧了阿严流那老秃儿,为我大梁百姓报仇。呸,你这野狗,没完没了地跟着我,真是讨厌。等我景家姐姐来了,边让她扒了你的皮,看你还敢不敢欺辱我。”
景黛没想到宋伯元是如此反应,赶忙扔了手里已被宋伯元掐灭的蜡烛,不顾脏污地一下子抱紧了宋伯元。
她红着眼眶细声慢语地对一个疯子解释道:“姐姐错了,实在是那柳叶小刀太过磨人,姐姐怕痛才这样的。”她顺着宋伯元瘦得只剩薄薄一层皮罩着的脊梁骨一路摸上去,头抵着她的头,不住地向宋伯元道歉,“是姐姐错了。”
宋伯元便也跟着她哭。
就这么相互折腾着过了前三个月,宋伯元才终于装出副时而清醒时而疯傻的状态出来。
景黛去刮骨,便是知冶陪在宋伯元身侧。
“姑爷,张嘴。”
知冶戴着副棉布手套,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削好了皮的果子。宋伯元见他那一副怕鬼的样子就想笑,索性一下子抢过那果子,背过身去吃了。
吃完的果核也不好好地放好,而是要扔出去,砸在知冶身上才算完。
砸完了人,还带着副鬼精鬼精的模样朝知冶阴森森地笑。
知冶看她那模样便吓得浑身不得劲,他弯腰捡起滚在地上的果核吓唬宋伯元道:“我方才见了小姐的采买单子,那上头要了不少的焦布软纱,我看那尺码,像是给姑爷您买的。”
宋伯元吓得愣了一瞬,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活生生追着知冶跑了两里地。
等景黛晚上再进门时,宋伯元便不让她抱了。
还要气鼓鼓地撅着嘴大喊大叫:“景姐姐坏坏,景姐姐超级坏,元元再也不要理坏姐姐了。”
番外四
冷月照屋脊,双影不觉苦。
景黛刚刚熬过了初一轮的刮骨疗伤,此刻手上提着油纸包好的肘子,正无措地盯着不许她靠近的宋伯元。
宋伯元浑身竖满了刺,那双通红的双眼直勾勾望过来,即使知道她看不见,还是觉得心生慌惧。